小满(84)
做完以后,两人互相换着批卷子,总分300,柳小满得了264,夏良得了187。
“这分数,比你少一半。”夏良把两人的卷子摆一块儿拍了一张。
“挺好的。”柳小满在他的分数后面画了个小太阳,“上回月考的卷子你才145。”
“我都忘了,你记那么清?”夏良对着小太阳又拍了一张。
柳小满得意地扬扬眉毛:“你每次进步我都记得。”
“这么感人,我都要流泪了。”夏良笑着说。
“你如果这次期末考文综能上二百,我也流。”柳小满说。
“真的?”夏良看着他。
“试试,我觉得你行。”柳小满往四周看一圈,主动捏捏夏良的手。
“你是不是还要拉个钩啊。”夏良的眼角绕出一段弧度。
柳小满把小指伸出来:“你想拉那拉一个也行。”
“成我想了。”夏良的小指跟他圈在一块儿拉了拉。
“本来就是你想。”柳小满把手收回去,抽出卷子的答案搁在两人中间,“拉了就不能变卦了,就得考二百。”
“柳小满,”夏良把答案摊开,对着选择题把正确的勾上,“你觉没觉得你胆子变大了?”
觉得。
不用夏良说他也觉得,跟夏良拉钩,放在熟悉起来之前真是想都不要想。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夏良待在一起就是这样,哪哪儿都觉得轻松,从主动说话到主动开玩笑,从摸摸手到摸摸肚皮……这么一算,总耍流氓的好像不止夏良一个,他小动作也越来越多。
“变大了是好还是不好?”他歪头去看夏良的眼睛。
“好。”夏良点点头,把手往他腿上一搁,“越大越好。给你再捏捏吧。”
柳小满笑着把他掸开。
考试时匀不出心思想其他的,结束以后,这学期才算松下口气。
成绩当天出不来,高三的考完还要上一周课,到年二十八才放假,高二的意意思思也跟着多补了几天。
李猛在这几天里直接从将要死去过度成过不人不鬼,他花了一个晚上做出来的小抄屁用没有,还被监考老师给收了,让尚梁山去领人。李猛求了半天让尚梁山别告诉他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一股子要跳楼的架势。
王朝没什么起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夏良也没反应,柳小满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只说了句“凑合”。
“你都填满了么?”柳小满问他。
“嗯。”夏良答应一声。
“那就行。”柳小满松了口气。
夏良都笑了:“你对我就这点儿要求,说好的二百呢?”
“我相信你。”柳小满笑着说。
他是真的相信夏良,就算他没尽力,好歹不会再跟刚开始一样,因为“懒得写”这种不可理喻的理由交白卷。
日子过得太顺畅,也太紧凑了,他都忘记他还有个十几年没出现的“爸”要回来过年。
柳小满爸爸到家那天是他们补课结束的最后一天,年二十五,周五,柳小满要去学校拿成绩。
补课的时间不算早自习,不用去那么早,他帮着爷爷把摊子收拾好,又把家里的卫生做了做,要过年了,该收拾的得收拾。
收得太入神,樊以扬的自行车铃都在楼下响了起来,他才着急忙慌地撇下抹布去换衣服。
可能是因为心急,一会儿拿东一会儿忘西的,走到门口要换鞋了,竟然发现书包没拿。
上学不带书包。
他笑了自己一声,转身回去拿书包。
敲门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小满?”爷爷在屋里喊一声。
“不是我,我没走呢,”柳小满挎着书包出来,“扬扬哥吧。”
“我这就下……”他边开门边说话,门开了,话却没能说下去。
一个非常……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柳小满脑子一懵。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爸。
男人看着很狼狈,不管头脸都泛着点儿油光,一边肩膀上背着一个大的旅行包,脚边还立着一个同样很大的行李箱。箱子把手上系着个塑料袋,系得不严,里面露着一碗方便面,一条拆开的饼干,还有两三个苹果。
可能是坐了一夜火车刚下来。
“是……”男人跟他一样有些无措,但是调整得很迅速,他先看向柳小满的胳膊,然后挪回到他脸上,说不上来他是不是想做一个笑的表情,咬肌那一圈很僵硬地动了动,声音也很僵硬,问他:“是小满吧?”
“谁啊?”爷爷在房间咳着喊。
“我是……”男人嗫嚅了一句,像是被这一声听得愣了愣,没继续往下说,迅速回头看了看。
柳小满也在看他身后。
身后没有行李箱,没有另一个旅行袋,也没有泡面和苹果。
身后是另一个形容疲惫的中年女人。
“这是,郑淑梅,你梅姨。”男人飞快地轻声介绍。
郑淑梅冲他笑笑,笑容里是跟男人同款的狼狈,怀里抱着一床被子。
为什么要抱着被子?
柳小满做不出反应,他的礼貌让他想要条件反射地回个微笑,嘴角却扯不起来,只感觉天灵盖上有人用小锤在一下下敲着。
“这是……”介绍完郑淑梅,男人竟然又拍了拍她怀里抱的被子。
从郑淑梅怀里抬起一个戴着虎头帽的脑袋时,柳小满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被子,这是个睡得鼻子眼都皱在一起的小脸,好像很不舒服,倚在郑淑梅肩上没精打采地望着他。
这是个人。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站在客厅里。
“这是你小弟,灿灿。”男人的声音低了低,“你先让我们进去吧。”
第70章
他爸说“你先让我们进去”,柳小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让没让, 他爸拎起行李箱直接从他身边往里挤, 柳小满趔趄了一下, 还是那个梅姨扶了扶他。
“我要掉了。”灿灿面无表情地说。
“慢点。”她往怀里掇掇孩子, 拍了一下小满爸, 声音里有外地人的口音。
不强,但是有。
“谁让你进来了?”爷爷终于说话了。
小满爸搬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嗓音有点儿颤:“爸……”
“别喊我爸,受不起。”爷爷往前走两步,撵鸡撵鸭一样往外摆手,“出去,从哪来的回哪去。”
“爸!”小满爸“咚”地给他跪下了,行李箱被带倒在地上, 苹果滚了一地。
“滚!”爷爷扯着嗓子咳了一串,摘下拖鞋往他身上扔。
小满爸低着头没躲, 拖鞋打在他肩膀上, 门外的梅姨紧跟着也跪了下去,还把灿灿从怀里拉出来,照着他膝盖窝砍了一手刀,也摁着跪下:“喊爷!”
“爷。”灿灿缩缩脖子, 有点害怕地喊了一声。
他们都挤在门边, 这一跪带了一下柳小满,柳小满被惊到一样往旁边退了退,睁圆眼睛回头望着爷爷。
干什么?
这都是在干什么?
爷爷瞪着他们, 还在咳,眼皮因为用力被激得发红,不是要哭,是血丝,是生气。
“你先让我们进屋吧,爸,灿灿发烧呢。”小满爸爸只闷着脑袋说。
一股穿堂风刮进来,屋里烧的炉子就聚了薄薄的一点儿暖气,一下子全给挥空了。
爷爷咳得柳小满揪心,想去给他倒杯水,还没走过去就被拦下来:“小满,你先去上学。”
“爷……”柳小满还在愣。
“去!”爷爷眼刀带风地瞪他一眼。
柳小满恍惚着走到楼下,看见樊以扬坐在自行车上看着他,才有了点儿真实感。
像做了场短暂又没逻辑的梦一样。
他专门回头看看,楼道里安安静静的,他……爸,跟那对女人孩子,应该已经进屋了。
“楼上怎么了?”樊以扬问他。
“我……”柳小满停顿了一下才把那个字说出来,见了面以后他反而更觉得陌生了,“爸回来了。”
“啊。”樊以扬眨眨眼。
“我刚骑过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拎着东西……”他朝楼上指指。
“就是他们。”柳小满脑子木着。
“他们?”樊以扬试着问,“阿姨也回来了?”
柳小满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懵到了极致,所有的神经都迟缓变异了,听樊以扬这么问,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也只是觉得,他试了试,并不能笑出来。
“不是。”他跨上樊以扬的自行车,“是另一个阿姨。”
樊以扬理解了片刻,开口想安慰他:“小满……”
“还带了个孩子。”柳小满机械地接着说,“叫灿灿。”
不知道大名是不是柳小灿。
他不够圆满,生命一点儿也不灿烂,所以这次生了个灿烂的。
他认真地在心里想着。
樊以扬没再说话,沉默着蹬开自行车。
柳小满不是没幻想过爸爸回来一起生活的日子。
在他还对“父亲”这个角色有期待的时候。
那时候能接触到最多的“爸爸”就是樊以扬的爸爸,他对爸爸的幻想也就是樊爸爸的形象。
文质彬彬,挺拓利落,工作待遇不用那么优渥,一家人吃喝不愁就够了,顾孩子,疼老婆,对所有人都有礼客套,进退有度。
那个形象跟刚才因为赶路油头油脸,拖家带口进门跪地的人,怎么都重合不起来。
现在的柳小满对于什么样的爸爸早就没有期待了,所以他无所谓他亲爸的形象,他只想知道他现在回来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