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病症(15)
莫大的歉疚感把他压得直不起腰,令他恨不得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为什么……邱天元只是这样靠近了他,他就这样心神不宁,就连那羞愧感都被压了下去……
白椿岁脸庞火烧火燎,可能情绪过于激烈,他有点儿呼吸不过来,眼睛不断眨动,泪水又再次凝聚,落了下来。
看到他连耳朵都红了,邱天元竟然还不愿意回归正常姿势,鬼使神差地再问了一句:“不回答我?”
白椿岁甚至能听得见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他有先心,心脏的跳动频率本就混乱,现在更是乱到简直没有规律,咕咚咕咚咕咚,像有一只懵懂的小鹿在那脆弱的器官上胡乱跳动。
“我……”他艰难地说,张开嘴巴,费劲地吸了一口气。
邱天元道:“嗯?”
为什么连这个音节,也显得那么扰人心神?
白椿岁的泪水簌簌落下,他弯了弯腰,好像这样能让胸口脏器舒服一些。但这还不够,还不够,他略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我……以后不麻烦你……帮我补习了……”
邱天元道:“为什么?”
“没有用……”白椿岁说,“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他吸了吸鼻子,“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他连声音都在发颤,泣声越发浓重起来。邱天元盯着他红透的耳朵,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支配了,缓缓举起手,碰了一下那耳骨。白椿岁不自觉躲了躲,他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常,要掩饰上一个动作,用手背拍了拍白椿岁的脸,又抓住他的肩膀,让他回过身来。
这次白椿岁很是顺从,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的眼中满是潋滟水光,睫毛染得更黑,沉沉地缀着水滴。雪白的皮肤处处泛着红,嘴唇也比平时的颜色深了些许,或许是咬了自己,唇上还留着半层湿光与牙印。
对上了邱天元的眼神,白椿岁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不要看我……”
现在的他一定很狼狈难看、不成样子。什么都没能做成的没用的人,连最后的体面都留不住。
邱天元这次却不像以前那样慌张到手忙脚乱,他眨了眨眼,抿紧了嘴唇。照理说,他应该说点安慰的话,像是“你已经很努力了”“一次没考好没有关系,下次接着进步”,但他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即便想到了,也说不出口。
他摸了摸口袋,飞快地从里面掏出面巾纸,抽出来递给白椿岁,斟酌再三,说出来的却是:“你哭成这样让人怎么不看。”
白椿岁低下头,面巾纸悬在空中,不敢去接。
从地面上,他看到一道影子划起来,下一刻,邱天元的手落在他脑袋上,粗鲁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考差了又不会怎样,我又没生气。”
邱天元的手指按着他柔软的发丝,白椿岁闷闷地说:“但是我觉得内疚……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什么期望?”邱天元问。
“你来帮我补习,不就是因为……要帮我提高成绩吗?”白椿岁哽咽着说,“就算陆诚讨厌我,你还是来帮我了……还跟我说,考好了才可以跟你做朋友……”
邱天元自己老早把说过的话忘了,愣了一下,道:“我才不是为了你能考好才给你补习的,你少七想八想!”
白椿岁不说话了。
上一句话语气不太好,邱天元又乱揉他的头发,接着强行让他仰起脸来,刚抬起来,又后悔地按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上些许气恼和害臊:“……我他妈只是觉得你很……很……”可爱两个字死活说不出来,他模糊地用类似的音带过了,“想跟你接近又找不到办法而已!”
第22章
白椿岁安静了好一会儿,这静默的气氛流动在空气中,令邱天元后悔不堪。他很快地又收敛自己的表情,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表现出任何一点和心虚相关的情绪,绷起脸,刚打算给自己打打圆场,白椿岁就说:“你,你说我,什么?”
他听见了。
虽然并不分明,但是“可爱”两个字……他还是一厢情愿地认定了。
白椿岁的脸火速烧了起来,他两只眼睛睁大了,忘记要哭,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邱天元的鞋尖。邱天元反应剧烈,一下子把压在他脑袋上的手收回去,他好像这才解除了限制条件,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邱天元。
“你……说我……”他也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因为形容对象是他自己,若是说了就不免有点自夸的意思。白椿岁还没有那样的脸皮,因此他只是问:“能不能……再说一遍?”
想要确认,想要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妄想和白日梦。
邱天元的脸冷冻得像块零下三十度的钢板,每一个部位都没有变动,死命地维持着这幅看似冷静、镇定、没有波动的表情。
但被那样的目光凝视着,又仿佛他这块钢板被扔到火中加热烧灼了,表面浮出根本掩不住的红。
最后反而是他像最开始的白椿岁那样,逃避地转过身扭过头,道:“我什么也没说!”
白椿岁被从天而降的巨型糖果砸到脑袋,晕乎乎的,急于求证的心大过一切。他上前一步,手指揪住邱天元的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说:“再说一遍嘛……”
邱天元前进一步,他也亦步亦趋跟着走,像个小尾巴:“邱天元……”
“你怎么这么烦!”邱天元凶巴巴地说。
“因为……”白椿岁一点儿也没有被吓退,一根筋只想着自己的目的,羞涩却又坦诚,“如果被你夸了,我会很开心……”
邱天元开始在小活动室里乱走,白椿岁一步也不放地紧跟着,走过乱摆放的椅子,走过中央的大会议桌。最后邱天元说:“那你不是听到了,怎么还在烦我!”
白椿岁道:“你说得太含糊了,我怕我是在自作多情……”
邱天元道:“我说我一开始是想接近你但找不到方法,行了吧!”
“不,不是这个。”白椿岁赶紧说,“再前面的,你说我很……很那个……”
他也还是说不出口,但邱天元已经自动觉得恼怒,双手握成拳头,平时能同时运算两三道题的聪明大脑现在光是处理个自己的羞耻心都处理不过来。
白椿岁还在出声:“很,很……”结巴了两三次,他才终于鼓起勇气说,“你说我可……”
邱天元猛地转过身,打算堵住他的嘴巴。
但两人一面对面,他见着了白椿岁那张漂亮小脸上现在的神色,看到那微张的、正准备吐出令人自杀的话的嘴唇,一时竟然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可能是大脑过载运转出了故障,向身体发出了糊涂指令。
他一只手抓住了白椿岁的肩膀,另一只手捏住那尖尖的下巴,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刹那之间,他的世界,白椿岁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代表生命的那个器官疯狂地搏动起来,带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邱天元犹如被神魔驱使,身体不受控制,竟然还在那嘴唇上咬了一口。
柔软的、湿润的嘴唇,遭到他的进犯,却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反而还软弱傻气地张开了,开放自己的口腔。
这个行为在被强吻时几乎意味着欢迎侵犯。
邱天元被自己吓坏了,嘴唇的接触大概只维持了两三秒、三四秒,他又出尔反尔推开白椿岁。
心情已经从想要钻洞逃跑进化到恨不得用法术立地消失,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又回归到红色。最终,他做了一个小懦夫才会做的决定,转身落荒而逃。
但逃跑没有成功。
白椿岁还是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衣服,还是那样轻微的力气,抓的还是小小一片衣角,根本对他造不成多少约束力,然而他的脚步就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