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病症(46)
秘书向他欠了欠身:“那真是十分抱歉,是我们误会了。”
冯老板走后,秘书又转向了邱天元。
而邱天元看也没看她一眼,视线死死投注在那白西装的人身上。
“邱先生?邱先生。”秘书喊了两声,邱天元却不予回应。他和那人都一动不动,好像时间这一刻在他们身上静止了。
过了许久,那人先有了动作。邱天元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到他从耳朵红到脖子根,他把头垂下来,僵硬地往前了一步,好像想逃跑。
邱天元立刻上前去,手握上了他的肩膀。碰触到的那一刻,那人浑身剧颤,而邱天元不再迟疑,扳着对方的肩,把他转了回来。
白椿岁这些年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没有长高,没有变得更成熟,甚至似乎连心智都还维持原样。他留着很垂顺的黑发,像做了错事的小孩那样用力低着头,用刘海遮住眼睛,生怕被人看到脸。邱天元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公共场合,有没有记者的镜头对着他,他分出一只手来,捏住白椿岁的下巴,逼白椿岁抬起脸。
一双闪着水光的黑色大眼睛就这样惊慌地对上了他。
白椿岁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急切想要躲避他的视线,试图扭开脸,但邱天元的手掌用力了,他没能成功,只能把自己的视线往一旁偏去。
“你哭什么啊!”邱天元不由得说。
“对,对不起……”白椿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想帮你,赶走那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白椿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邱天元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弯下腰,凑近了白椿岁,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在他眼前。
但这样一靠近,白椿岁彻底躲无可躲了,表情更加害怕,眼睛里分泌的水量也急剧增多。
他简直像被吓坏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他吓成这样。邱天元嘴唇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初恋跨越七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感觉过于虚幻。
在这时,秘书及时地开了口。她道:“邱先生,请你放开他,这里还有记者,我给你们准备了地方。换个地点说话吧。”
邱天元放了手,白椿岁却慌张地看向她,好像对这突然的发展感到不知所措。邱天元环视了一下周围,把拿在手中的酒杯随手塞给一旁的小郑,说:“我去一下。”
小郑刚才也和秘书一起喊了他,但邱天元现在才理他,只能重新问:“邱哥,这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什么叫没怎么回事,她刚才可是说……”
没怎么回事就是没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邱天元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说:“反正我离开一下就是了,你去跟俞书晴说一声。”
说完便看向秘书,示意她带路。
为了参加这个慈善晚会,白椿岁从B市飞了过来,晚上在金辉大厦内早定了房间,留宿一夜,明早再回去,现在这酒店房间正好成了他们的会话地点。
前往房间的途中,秘书打了几个电话,似乎在确保没有媒体跟过来。而白椿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脑袋一直就没抬起来过,邱天元走在他们身后,看不见白椿岁的手,但要猜的话,那两只手估计正紧张地绞在一起。
怎么回事?至于这么紧张吗?
突然出现的是你又不是我,我都还没慌呢,你怎么就这个反应?
白椿岁会突然出来,知道他和那个姓冯的有什么过节……白椿岁呆在旁边看他很久了吗?
他怎么都没长高,还这么瘦,穿西装简直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邱天元大脑里乱糟糟地想了一路,到了房间门口,秘书刷了房卡,门打开,她朝里面一伸手,彬彬有礼道:“两位进去里面聊吧。”
白椿岁立时求助一样地看向了她。
邱天元抿了一下嘴唇,大跨步向前去,扯过白椿岁的手腕往里面拉。门很快在背后关上了,而白椿岁就像个小人偶一样被他拽着,脚步停下来了,白椿岁就跟不会自己走路一样,没刹住车,直直撞到他怀里来。
“站好。”邱天元说,“别抖了。”
白椿岁被训了,低着头站好,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不安地握拳又张开。
“对,对不起……”白椿岁又和他道歉,“撞到你了……”
邱天元眼神飘了一下:“……我又没跟你计较那个。”
他俯下身,再次逼近白椿岁:“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代表你哥来参加慈善晚会?”
白椿岁点头又摇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邱天元又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椿岁好像马上就要哭了,牙齿咬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才说:“有,有关系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说,对不起……”他声音小得可怜,“我只想在旁边看看你而已……”
第65章
在刚刚分开的那段时间,邱天元曾经想过很多次,他和白椿岁会不会有机会再见一面。
可能他们会偶然考到同一个城市,可能走在路上会不经意地擦肩而过。
有几次做梦,他都站在漫漫人潮中等待。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路过,他四处张望着,企图能够在这些人里面,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脸。
他期待的那个人,矮了他大半个头,皮肤很白,喜欢穿颜色鲜嫩的衣服,在看到他的时候会抬起头,然后对他露出天真柔软的笑容。
梦总是无疾而终。现实自然不会比它好上多少。
一段时间过去后,邱天元就不再想了。这种极小概率的事,想了也不过是徒增伤心而已。
直到他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娱乐圈,他才又开始挂念这件事。
白椿岁喜欢上网,就算不关注娱乐圈,也有可能偶然看到他的名字。可能会觉得这个名字眼熟,点进去,然后看到他现在的状态。
如果白椿岁还喜欢他,可能就会来找他。
邱天元想是这样想,但没有多少执念。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慢慢学会了认清现实,也知道,现实并不是那样想当然的美好。
但白椿岁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重新到了他面前。
说只想要看看他,没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邱天元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事来得太没有先兆,他没有迎接的准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处理比较好。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扭开头,最后选择了最保险的对话模式。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你这些年还好吗?”
话题忽然拐了弯,白椿岁有点蒙蒙的,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挺,挺好的。”
“病治好了吗?”邱天元又问。
“修补手术做好了……”白椿岁的手抓住自己的衣摆。
当年他就是因为这个,害得邱天元被退了学,只能狼狈地离开。再提起这件事,他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无地自容的感觉再次钻了上来。
邱天元没有问得很深入,说了句“那挺好的”。
白椿岁提心吊胆,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瞄了他一眼。邱天元在离开后,又长了三厘米,身高一米九,远远地看时,他便觉得邱天元身姿挺拔,现在离得这么近,邱天元站在他眼前,西装革履,帅气逼人,耀眼得不成样子。
对比起来,自己畏缩又羸弱,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几句话之间,白椿岁已经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开了口,很小声地说:“你……你的事做完了吗?”
邱天元撇了撇嘴:“还有个捐款环节要走。”
“那,那你快去吧。”白椿岁说,“我就不打扰你了……”
邱天元眼睛一眯,白椿岁已经转头了,他又把手搭在白椿岁肩上,说:“等一下。”
被他碰了肩膀的人,像只被抓住了的小白兔子,瑟瑟发抖地止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