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存在的世界(255)
“是啊,还要再活下去吗?”林见樊望着楼下问。
林见樊看向楼下猛地回过头,他听到了果果的叫声,他听到果果在叫喊。
是在劝我不要吗?果果?
枯竭的眼泪再次滑落,以雨滴的速度滑落到楼下。
果果在叫他。
“我今天还没喝酸奶。”林见樊自言自语。
他最喜欢喝的就是酸奶。
我还没有喝酸奶,我要去小卖部买酸奶。
他就这样在天台挣扎一番后跑向小卖部,喝着酸奶走回教室。
他和班主任吵架的事不一会功夫在年级疯传,一走进班上还有人朝他吹口哨。
林见樊拿着酸奶视而不见地坐回自己位置,还没坐下先发现自己的课桌上被人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贱字。
林见樊视而不见,他买了许多酸奶,放在被他们用红笔写着贱字的课桌上,一瓶接一瓶地喝。
同学的起哄声和笑声中,他喝下三四盒酸奶。冰冷粘稠的酸奶从喉咙划过,压制住他的内心。
他发了疯一样喝酸奶,朱胜泉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不起哄也不大笑,坐在位置上像融入围观的人群。
林见樊含着酸奶吸管轻笑一声,班上嘲笑他的人见他不害怕反倒还轻笑,走过去扔掉他桌上的酸奶,酸奶盒掉落一地。
林见樊像是没看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地捡起地上一瓶酸奶继续喝。
“你他妈!”那人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到教室中央的一张桌上,班主任在这时进入教室。
“你们在干嘛!反了天了!”
那人松开林见樊,林见樊一个没站稳倒下去,撞到朱胜泉的桌椅。
朱胜泉的书包掉落出来,夹在书中的照片露出一角。看过这张照片的人都知道,这是林见樊女装的照片。
这是朱胜泉最满意的一张,他只带这一张来学校,不敢多带,怕被人发现,其余的留在家里藏着。
只看到一角,林见樊就已经觉得自己刚喝下去的酸奶在胃里回转。
他看向朱胜泉,朱胜泉却心虚地移开视线。
林见樊再次轻笑一声,他走到教室窗边,他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看看果果,哪怕是果果的尸体。
教室门外有许多围观的人,门口被堵住,他唯一的出路是身后的窗户。
他朝窗外看一眼,楼不高,三楼而已,高一本该在顶楼的,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在三楼。
林见樊打开窗。窗外一阵风吹来,吹起少年的头发和衬衫,带着要下雨的暑气,他似被这风迷惑,回头环望,都是嘲笑的丑恶嘴脸。
他突然爬上窗台,这一个动作吓得班主任连忙大喊:“林见樊你要干嘛,给我下来,这可不是好玩的!快给我下来!”
旁边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学还笑:“想跳楼啊,有这个胆量吗?这里也不高,就两三楼而已,要跳去楼顶跳啊。”
窗外有大风,屋内有恶魔。他踩在窗棂边,春夏交接的风吹扬着他的发。
恶魔还在吼叫,他想吹吹风,所以打开窗跳了下去。
如鸟儿腾飞,如风筝坠落。
他不是以逃跑的姿势跳下去的,他背部着地,是想去见果果的姿势,希望到天堂去和果果说悄悄话。
林见樊消失在窗口,班上一阵慌乱惊呼。
身体没有想象中砸在水泥地上撞击的疼痛,他落进教学楼边的矮木丛里。
低矮树丛的枝桠划破他的皮肤,刺进他的血肉,鲜血的红滴进身下的一片绿,林见樊躺在那片红与绿中。四肢百骸的疼痛,残存的意识里,他看到窗边探出无数颗惊慌的脑袋以及乌云密布压抑的天空,脸颊逐渐湿润。
这场沉闷已久的雨终究还是落下了。
第123章
在医院接受治疗,林见樊醒来时看到母亲关切又心疼的脸,憔悴又疲累。
他第一次被母亲紧紧抱住,母亲的眼泪晕湿他的病号服。
幸好楼不高没有生命危险,但和林见樊交谈后林妈发现林见樊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因为林见樊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像以前活泼开朗的样子。他不笑,问他问题回答也有些迟钝。
一开始林妈还以为是摔着脑子,可医生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心理医生和林见樊聊了许久,林妈在外边焦急地等待着。
心理医生和林妈说:“我问你儿子问题时,他回答过我一句话。”
“是什么?”林妈问。
“他说这世界哪有什么自杀。”
这世界哪有什么自杀,只是被世界所杀害而已。
林见樊小声又默默地说出这句话。心理医生和林妈说:“见樊其实很懂事,但内心也很脆弱。从他的回答中能清晰感觉到,他总是一个人,他以前是寄宿学校,又被欺负,他很孤独。”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林妈问。
心理医生看出林妈是个不怎么带孩子的人:“这就是看你们的了,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刚接触你家孩子,也刚接触你。”
林妈下决心辞掉林见樊出事以来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辞掉的工作,她决定回家陪见樊,陪见樊一起讨回公道。
一个母亲的愤怒不可小觑,林妈辞掉工作后努力学习相关法律知识,一边照顾林见樊一边还得瞒着林见樊的奶奶,说见樊只是不小心摔着了。
奶奶腿脚不好,却坚持要来看他。老人家对孩子的喜爱是不停的,什么好的都想留给他。
奶奶一来又是剥香蕉又是削苹果的,林见樊吃不下也得吃。
奶奶是个有趣的老太太,她削着苹果皮对林见樊说:“我这么大年纪给你削水果皮,本来应该你给我削的,看在你生病的份上。”
这是一个狗狗吃不吃果子都得争的老太太。
林见樊笑起来,林妈在病房陪着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笑。
林妈抹着眼泪借口说上厕所跑到厕所用纸巾擦眼泪。
给老公打个电话,林爸安慰:“我马上就回来了,机票已经定好了,这边都已经成功了。”
“儿子重要还是你的工作重要?!”林妈哭着问。
“我这不都定好机票了嘛,马上就回来了,项目都到最后了,我不能走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林爸不能脱身,心里也是万分焦急。林妈也懂,可是一哭起来控制不住情绪。一下担子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儿子笑一下。
林妈控制不住地对林爸说:“你给我快回来,你再不回来儿子跟谁姓我不知道,反正不跟你信林!”
“你这又怎么了?我不赶着回来嘛,我知道你辛苦……”
“知道有个屁用,你只知道说知道知道,有个屁用!”
成年人的奔溃只有自己知道,回到病房的林妈和刚出去时一个样,看不出骂过自己老公也看不出哭过。
送奶奶回家,林妈又想和林见樊谈心,却发现怎么也谈不进林见樊的心里,能感觉到他们的话题是在表面徘徊,她无法取得林见樊的信任,走进他的内心。
朱胜泉在林见樊住院时来看过他一次,他没有进去,在病房外被林妈看见,朱胜泉没有说明他是林见樊的同班同学,他不敢说,因为他看到林妈听到学校的名字就已经换上警惕的目光。要是说自己是林见樊同班同学怕是花都不会收。
朱胜泉一转口撒了个谎,林妈看他一身正气让他进去坐坐,也许有朋友的看望林见樊不会那么孤独。
朱胜泉却直说不了不了,让林妈收下花就急忙走人。林妈将花带进病房时,林见樊正在睡觉。林妈把花插进花瓶,林见樊一醒来林妈就告诉他刚刚有朋友来看他。
朋友?
哪个朋友?
初中的朋友?
林妈拿来花束上的卡片给他看,朱胜泉连姓名都不敢留,只留了一个日期。
林见樊以为他被朱胜泉救下的那个日期。
林见樊一看就知道是谁,玻璃花瓶被推倒,花瓶里的水撒落一地,花瓶碎裂的玻璃渣躺在洒出的水里。
林见樊看到卡片突然发疯,摔掉花瓶又开始抓自己的头发。病床晃荡,床单滑落,林妈急忙按下呼叫铃叫来医生,看医生操作好一会林见樊才恢复正常,不久后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