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20)
那不该是任何一个AO单独的信息素,姜照眠这段时间又鲜少露面,如果不是对方体质特殊,饶清几乎就要认定他已经被人彻底标记。
联盟世族有相互联姻的传统,他十四岁第一次见到姜家白生生的小少爷。激素报告已经出来,所有人都没料到后面还有一劫,长辈相互介绍时直接打趣说这是我家阿清的小Omega,双方家长则在旁心照不宣的微笑。
隔着缭绕的檀烟,他在同龄玩伴善意的起哄声中故作镇定地抬眸望过去,分外瘦弱的男孩沉默地站在那儿,精雕细琢的眉眼低垂,读不出心思的置身事外。
真漂亮,刚分化成Alpha的饶清想,笑起来应该会更漂亮,因此他总在讨姜照眠的欢心,哪怕对方软弱可欺,躲在角落,像是永远都不会真正高兴一次。
高耸的铁门沉重而缓慢地拉开,建筑群的外墙漆成粉白,几处线条在混沌的天色下异常利落规整,离得近了才觉得影沉沉的。
两侧花圃里有佣人在弯腰修建残败的枝桠,雨停了,扑过来的风又冷又润,饱饱得吸满了水气。饶清把钥匙扔给司机,踩上一级石阶,突兀地问:“眠眠,你没谈恋爱吧?”
身边的人不说话,过了会才抿着唇摇了摇头。
别墅里烧着地暖,江窈喜阔,一楼的穹顶又高又远,水晶灯密密地坠下来,光线黄澄澄的,给地砖镀上一层暗金。四周空空落落,半点人气都留不住,姜照眠不适地蹙眉,脱掉外套,递给迎上来的王姨。
“放假了也不知道回来。”王姨守了他几年,比别人亲近不少,将衣服挽在手里,上下打量半晌,有些心疼地怨道:“瘦成这样。”
“没瘦。”姜照眠走到楼梯,手握着温热的木质扶手,想了想,转过脑袋,小声说:“以后不想回来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王姨一愣,继而骂他:“当着面呢就开始胡说八道,这么大个人讲话不过脑子,还不想回家,小祖宗,你不姓姜啦?”
姜照眠嘀咕了句什么,掉过身子,自顾自上楼。饶清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追,又被人叫住。
“饶少爷。”走廊出来的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毕恭毕敬道:“夫人在小厅。”
二楼铺着厚绒的地毯,姜照眠掠过自己房间,停在一间朱红的门前,屈起手指叩了叩。
“进来。”
锁芯咔哒一声解开,他推门进去。屋里点着香,姜绮刚洗完澡,懒洋洋倚在小客厅的软皮沙发,身上一件白绸的吊带睡裙,露出大片锁骨,两条修长的腿伸直了搭在沙发另一端,开衩的裙摆只掩到腿根。
他开口:“姐姐。”
“哪儿疯去了。”姜绮揩平裙子坐起来,收了腿放回地板,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狭长的凤眼一眯,“家都不爱待了。”
她生了张美艳绝伦的脸,纤眉笑眼,跟父母都不同,倒隔代像了祖母,很受长辈的宠。
“妈妈有没有问?”
“前几天早餐提过一次,我替你瞒了。”姜绮托着下巴颏,拧了把姜照眠软绵绵的脸蛋,“怎么,回家不开心?”
“没有。”姜照眠忍住想避开的冲动,咽了下喉咙,乌沉的大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姜绮噗嗤一笑,伸手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揉得乱糟糟,俯身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份普通的纸质信封,“卡在里头,我看了看,也没几个钱,你拿去玩玩可以,要真有急事还是得跟家里说,它顶不了什么用。”
“嗯。”姜照眠掂了掂它,拽在手里,站起来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今天宴会散得早,江窈裹了条披肩,倒在藤椅里养神。光也暗,临墙的黑釉案几供着铜鎏金的小佛像,白檀的烟气一缕接一缕,熏得屋子里雾沌沌的。
饶清站到她跟前,“干妈。”
“坐吧。”她胳膊肘抵着藤编的扶手,青葱似的指尖点在腮上,“没别的事儿,眠眠生病我也忙,想起来好久没见过你,恰好你又今天过来,才想着叫进来说说话,其实这些年也多亏了你。”
“应该的,妈也交代我多照顾点弟弟。”饶清看不太清她的表情,斟酌着,问:“眠眠的病好点了吗?”
“还弟弟呐?”江窈笑起来,两家人几天前已经商议完细节,她猜想饶清多半还不知道,也不顾忌,“难为你等,过几个月他身体稳定了,你们先把事情订下来。”
第十五章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
叫太易动情
——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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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得并不爽利。
宝州做了次检查,江窈处理突发情况没跟着。镇定剂不知道有没有代谢干净,小少爷扯了几个谎,能赖就赖,潦潦草草一通下来,发到他妈妈手里的报告只剩腺体比预期发育得快、激素分泌稳定之类的废话。
医生加了几样复方制剂,抑制用的药丸却没再给,姜照眠不敢开口要,Alpha的信息素如同鸦片,被短暂喂饱后能安稳一段时间,可随着临时标记一天天变淡,日益稀薄的效用顶多不让人饿死,撑过不适期的机体又开始食髓知味。
饶清婚约伴身,在长辈默许下来姜家的次数超了往常一大截,大概有所察觉,经常有意无意地守着人。他钻不了空子,难得发了几通脾气,一天到晚躲在房间,谁也不肯见。
大家全以为姜照眠迟到多年的青春期终于跟渐渐成熟的腺体同步,性子变坏也当好事,没人知道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张小脸埋进枕头,因为熬不过去,几根指头咬得通红,拿着手机一边小声哭一边叫老公。
牵手、拥抱甚至亲吻都已经救不了他了,灌入生殖腔的精液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毁了姜照眠,又或许陆辞操进去的时候根本没想给怀里的Omega留一条活路。
年后没几天,二中火急火燎开了学,前一晚饶清特地到姜家找他,想好好说会话。
管家领他到偏厅,底下刚开饭,江窈约了几个姐妹在外头,诺大的长桌尽头单单坐了个姜绮,慢条斯理地切牛舌。
斜对面的餐具还没来得及收,圆齿的骨瓷盘摆着两个生菜卷,淋了红紫的虾酱,咬过两口扔在那儿。一旁的汤匙沾了乳白的奶油浮沫,往餐布上划了条大剌剌的渍迹。
“绮姐姐。”饶清垂眸,眼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语气不自觉沉了沉,“眠眠出去玩了?”
他一直相当尊重姜照眠的个人空间,可是对方的排斥就要写在脸上,事态脱离掌控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饶清难免焦躁,试探次数太多,一来二去反而惹得姜照眠更加反感。
姜绮呷了口青梅酒,也不拿正眼望他一望,等咽下去了,支着手肘拨了拨玻璃小碗里酒浸的梅子,冲残席努努嘴,似笑非笑的,“在家呢。坐下没几分钟,手机一响就走了,骂他赶着投胎都来不及。”
她揿铃让管家带客人上二楼。整栋别墅格局一致,房间里的小客厅摆了一桌子画,卧室的门虚掩着,姜照眠蜷在被窝,缩成又圆又小的一团,像只躲起来过冬的松鼠。
屋子没什么家具,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堆着乱七八糟的颜料管,饶清到阳台搬了把红棕的高背椅,坐下来,膝盖挨着床沿,叫了他一声:“钻出来透透气,捂里面不难受啊?”
“唔…”姜照眠动了下,隔一层东西,传出来的鼻音有些糯,闷闷的,良久才露出半个脑袋。乌黑的头发里冒俩白嫩的耳朵尖,隐隐还戴了耳机。扒拉着被角,魇在梦里反应不过来似的,又倦又恹,也不说话。
距离拉近饶清才看清他眼角霁红,以为对方发了烧,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试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温热的气息快要扑到脸上,姜照眠像是突然回了神,偏过头避开,抽着气儿说:“没有不舒服。”
饶清怔忡,还想说什么,又被他生硬地打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没有的话我想先休息了。”
门啪一声合上,朋友的背影没入拐角,已经走远。姜照眠捂着眼睛,低低喘了喘,一掌心的黏黏的汗,渗进睫毛根部,咸涩的刺疼,他拿手背搓了搓,细声说:“哥哥。”
微烫的手机屏幕贴着脸颊,耳机里半晌没人应,静得他发毛,以为对方不要自己了,心口一下绞紧,眼泪大颗地涌,哭腔浓重地又唤:“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