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5)
“这样安排没问题吧?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邹凝珍最后确认道。
姜照眠四下找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犹豫了会,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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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在川台泡了三个晚上,烟熏火燎的,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旷了半节早读。他不住校,借班上男生的宿舍洗了个澡。
教务处排的课表有问题,学生能不迟到就不错了,更别提吃饭,一下早读食堂就爆满。这会通宵的兴奋感散去,困劲上来,他懒得排队,到便利店买了袋酸奶和三明治。
一路头重脚轻,差点在楼梯口摔下去。沈浩比陆辞状态还差,一张青白的脸透着死气,隐隐发黑,难得没话讲,碰到熟的来打招呼,才有气无力应一声。
他们俩同桌,邹凝珍不按身高排座位,喜欢把难搞的放眼皮子底下看管。项茜原本在和新来的同学搭话,余光瞥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眼睛唰地亮了,从课桌底下拿出干洗店米白的袋子,里头校服褶得方方正正。
“你的衣服,我洗过了。”项茜倾身,小腹快贴到桌面,递过去。
陆辞累得撑不住,人已经趴了下去,眼皮都没撩一下。沈浩任劳任怨接到手里,揉成个团:“手手手,别抵着。”
陆辞皱眉,幅度很小地抬了抬胳膊,任由他塞到底下当枕头。
男生露出来的脖颈白皙清瘦,姜照眠下巴抵在一撂书本上,一边看,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们很困吗?”
“今天周一嘛,都这样。”项茜笑笑,“你下课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沈浩的桌子。”
姜照眠垂下眸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Omega语气中的熟稔让他有些失落,陆辞的生活遥远又陌生,好像一旦离开那间治疗室,他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陆辞中午放学也没醒,就这么睡了一天,班上同学路过他们俩位置都轻手轻脚,老师看见了当没看见。姜照眠那点小心思全在他身上,没察觉出来班上若有若无的敌意。
邹凝珍在某些方面异常天真,邱宏达更没有类似经验,两人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把学生分批次、分重点叫出来耳提面命。姜照眠还没到,班级群已经亲切问候了他祖上好几代。
人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摸不准‘太子爷’的脾气,不满没有摆上台面,无非是经常不小心碰掉他桌上的东西,下课拉帮结派处一堆。姜照眠身体不好,不爱走动,基本不离开座位。项茜偶尔和他说说话,他答得简短,对底下急促的伏流毫无预知,更没有被排斥的自觉。
下午七点晚读,五点半最后一节课上完,班级里的人三三两两走了个净,那两人还趴着没动。五班拖堂,好朋友奚苒苒晚了点才出现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项茜笑着做‘等我一下’的口型,收拾完笔盒,见姜照眠还坐着,压低声音问:“你不去吃饭吗?”
姜照眠抿了下唇,说:“有点积食。”
项茜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她明明记得他中午只吃了半盒水果沙拉。
奚苒苒还在探头探脑。项茜脱掉校服,换上自己外套,从后门绕出去,虚敲了下她的脑袋,“呆头鹅,别看了,你陆哥哥睡一天了都。”
小姑娘转过脸,挽上她胳膊,“你才呆。”走了没几步,又诧异地问:“真趴了一天啊?”
项茜思索半晌,说:“中途换了三次朝向。”
奚苒苒振振有词:“姓邱的真不是人,他颈椎要是这么折腾坏了,我肯定第一个找去校长室拼命。”
项茜啧啧啧,“人家颈椎和你有什么关系?”
“嚯,我未来丈夫的身体我不得保护保护?”奚苒苒绝地反击。
“人家连你名字都没记住。”项茜照例泼冷水,咂摸了会,突然说:“我们班新转来的那个,对陆辞还是沈浩,应该有点意思。”
“坐你旁边那个?还蛮好看的。”奚苒苒危机意识很强,警惕起来,“谁瞎了眼会看上沈浩,他是omega?”
“不知道。”项茜说,“现在谁还会无缘无故说这个。”
“信息素也…”
附中民风强悍,学生基本不用阻隔贴,全凭意志行走江湖,同窗久了,难免疏忽一次,况且那转学生看起来也不像稳重的性子。
“没闻到。”项茜摇头,“这个就算了吧,你不也到现在都不知道陆哥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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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静得只有空调出风口的闷响,加湿器开着,楼下篮球场的嬉笑声隐隐透过窗户传进来,窗帘拉得严实,四周混沌沌的,因为不通风,暖热浑浊,有种说不出来的头昏脑胀。
姜照眠学陆辞的样子,找了堆课本,高高一捆伏在手臂下,最上面是那本刀锋。打个浅浅的哈欠,百无聊赖地注视他的后脑勺。
附中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没什么严格要求,六班却没什么人肯花时间侍弄那几撮头发,陆离瞳眸黑沉,发色更深,杂乱毛茸的短发里显出个白净的耳朵尖,泾渭分明的两个颜色。
他今天满心憧憬落了空,过得不开心,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又想起医生说的应该多接触,笔头都快被两排白细的牙咬出凹陷。
六点半有校园广播,开场是激烈的摇滚乐,音响设备质量不好,电流声滋滋剌剌炸个不停。
实在太吵,陆辞睡眼惺忪,缓了会,撑起上半身。手肘压在桌面,扶着额头,踢了沈浩一脚,拧紧眉,声音嘶哑干涩,“起床了。”
那张白皙的俊脸还有睡出来的校服拉链痕迹,淡红半道印,意外得跟难看不搭边。
沈浩跟一具干尸似地爬起来,嘴唇干裂,懵头懵脑,半晌没说出话。回了良久的神,才抓过桌上的半瓶矿泉水,往嘴里咕咚咕咚灌,完了一抹脸,“几点了?”
“六点半。”陆辞也喝了水,脑子清醒不少,人犯懒,不想动。
“饿死了,食堂没饭了吧。”沈浩摸了摸肚子,头往后仰,靠在后桌的书墙上,拿起手机打字,“让齐嘉他们带点,你吃什么?”
“随便,不是面就行。”陆辞转过头,隔空把手里的空瓶子投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姜照眠身上,后者嘴里还含着笔,笑意绽开,又像是不太好意思,讨好似的弯了弯眸。
陆辞刚睡醒,懒得做表情,神色很淡,没说什么。
姜照眠更沮丧了,耷拉着脑袋,饶清发消息问新学校怎么样,他鼓着脸,回了句‘一点都不好’。
广播里的女主持人声线甜美,沈浩闲不住,跑到讲台,关了投影玩班上的电脑。
姜照眠犹犹豫豫地起身,走过去拉开陆辞前桌的椅子,跨开腿坐进去,胳膊折在椅背,小声嘟囔:“你怎么不理我啊。”
物理老师管得严,人又凶,难得能镇住一群兔崽子,晚上的夜自习惯例归他,估计要检查,陆辞抽了张卷子在抄,头也没抬一下。
姜照眠被他这副冷淡的态度弄得越发不是滋味,“医生…”
笔尖下的墨迹停了,两根手指随意地动了动,笔帽按在掌心,陆辞说:“可我没答应。”
第五章
齐嘉收到消息太晚,吃饭等餐又耽误了点时间。六班在四楼,他拎着外卖袋子往上蹿,楼梯里毛毛躁躁撞到好几个人肩膀。
临近晚读,铃还没打,第一桌的男生头低着,附中很流行把课本垒成墙的做法,方便睡觉看小说玩手机,最上层压叠试卷,学生背一塌,老师不站起来就连个脑袋都看不到。
齐嘉一只手扒着泛黄的软塑料窗框,往里探头:“同学,叫下陆辞。”
男生让他吓得一抖,以为学生处的人来了,心有余悸地合上在看的小说,转过脸喊道:“陆哥——,隔壁班的找你。”
讲台底下位置小,沈浩还在玩电脑,凳子上坐半个屁股,施展不开的腿沿边缘斜出去,听到声音扭头,骂他:“你再晚点来我估计能饿死。”
齐嘉辩解:“寿司店多少人你知不知道。给我挤得,疼半天。”
陆辞抄完试卷又睡了半个小时,刚醒,头发乱糟糟,一脸困倦,他腿长步子快,路过讲台踢了下沈浩的凳子,人从门口出去,“快点,晚上宋老头坐班。”
说是这么说,两个人依旧旷了三节课。陆辞偏科偏得厉害,天赋全点在数理化上,物理老师一向拿他当重点培养对象,等了一晚上,直到讲完联考试卷还没人回来,气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