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和我谈(81)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烟酒混合的浓烈的气味儿扑了他一脸。
小花大概也被熏得够呛,门一打开,就闷头往外跑,封季萌眼疾手快把它捞了进来,并关上了门。
外面天光还亮,屋子里却十分昏暗,阳台的门关着,帘子也拉上了一大半。
封季萌走到客厅,站在沙发后面看到了味道的来源。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旁边散乱地扔着空的和半满的烟盒,横七竖八摆着几个喝空了的酒瓶,地上更是堆满了啤酒罐。在封季萌眼皮底下的沙发中间,杨繁蜷成了一团,手臂抱着头,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封季萌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拉杨繁的手臂,但他抱得很紧,一下没拉开。封季萌叹了口气,先去把阳台的推拉门打开了。
他把茶几和沙发中间堆积的啤酒罐清开一些,蹲在杨繁面前,再次去拉他的胳膊。
“哥……杨繁……”
“你怎么了?还好吗?”
“杨繁……”
封季萌用了大劲儿终于把杨繁的手臂掰开。
他以为杨繁是醉死了睡了过去,但拉开他的手,把他一张脸扒出来,借着不太明亮的天光,才看见他在哭。
一点声音也没有,杨繁闭着眼,但眼泪从上下睫毛粘在一起的眼角一点点地浸出来,刚刚捂住眼睛的袖子上已经洇湿了一大块。
杨繁在哭。
封季萌的心马上就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地捧着杨繁的脸,拿手指蹭掉他眼角的泪水,语无伦次地:“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杨繁没有说话和睁眼,但他听到了封季萌的声音,下意识地给了些反应。他捏住封季萌的手腕,把脸蹭在了他的手掌里,眼泪像涓涓细流一样汇集在他的掌心,握不住,从指缝里漏出来,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淌。
封季萌心里酸胀得发疼,他从来没有见过杨繁这样,那么脆弱,那么可怜,让人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封季萌坐到沙发上,把杨繁的头抱起来,抱在怀里,声音发着抖,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啊……”
杨繁顺着力把封季萌按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他胸前,用力抱着他,像是抱住唯一的一点安慰,第一次哽咽出了声音:“姥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封季萌愣了愣,果然还是姥姥,他以为杨繁和他一样,已经没事了,却没想到他这么受伤。他应该更关注他一些,再多问问的。封季萌突然难过起来,眼睛发酸,但又无法跟着一起哭出来。
“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封季萌闭上酸疼不已的眼睛,紧紧抱着杨繁,小声说:“我会爱你,好吗?你别难过。”
“我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杨繁一直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我可以做你的亲人。”
封季萌捧起杨繁的脸,红着眼睛,看着他说得很认真:“我爱你,我做你的亲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你别难过,别哭。”说着拿手掌蹭开越发密集的眼泪。
杨繁眼睛和鼻子都红了,泪水落到封季萌脸上,而他只有一双醉得迷蒙的半睁的眼,嘴里仍无意识地嚷着姥姥不会再回来,他以后只有自己,再也没有人爱他之类的话。
封季萌重新把杨繁搂回怀里。夜幕笼罩下来,傍晚的光线像是带着烟气,像是把物体都蒙上了一层毛边。封季萌瞪着一双酸得发疼的眼,看着杨繁家里黑漆漆的天花板。此时心里铺天盖地的难过静默无声地快要淹没了他。他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分担一点杨繁的痛苦?
杨繁在埋在封季萌脖颈间不停地蹭,不一会儿,封季萌整个颈窝都湿透了。他心里软软的,沉沉的,好像孤身站在雨天,浑身都浸透了水。
杨繁蹭得越来越重,他边哭边无意识地拿嘴唇从封季萌的颈侧碾过。但很快嘴唇的触碰变了味道,等封季萌意识到时,杨繁已经把他按在沙发里,埋在他的肩上重重地咬了一口,湿热的粗气钻进封季萌耳朵里,顿时让他汗毛炸开,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他缩着脖子:“哥……杨繁……你……”
封季萌想伸手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杨繁已经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双手按在了头顶。杨繁熟练地用一只手捉住封季萌两条手腕,另一只手本能地从封季萌的T恤底下往里伸。
热乎乎的手掌,握住封季萌瘦削的腰腹,掌心贴着皮肤重重地往上摸,下面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过度敏感,肌肉发着抖。颈侧被弄得湿乎乎,舌尖卷上封季萌的耳垂,往耳廓里探。
这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杨繁,封季萌一时有些失神,并感到不舒服。
他不想这样,他很慌乱,不知所措、浑身绷紧,有些发不出声音,但也压根经不起这么热烈直奔主题的挑逗。就这么几下,封季萌呼吸间已经带上了让他自己都有些难为情的灼热的温度。他喘着气挣扎,艰难地用语言拒绝:“别这样……杨繁……哥……”
杨繁索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他支起了腰,睁开因为酒醉和哭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定定地看着封季萌,眼神却十分涣散。
封季萌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怔,再次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出声让他放开,就见杨繁敏捷地从他身上翻身起来,踉踉跄跄跑去了卫生间,紧接着,卫生间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第69章 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敲门声响起来,封季萌睁开眼,困倦地说了一声进来,说完他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杨繁拧门进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头发湿漉漉的刚洗过,胡子也刮干净了,腰间系着围裙。
他垂下眼睛看封季萌:“起床,吃早饭了。”
封季萌目光在杨繁脸上转,看起来是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松了口气,决定原谅他昨晚失智的行为,继而感到一丝羞赧,大半张脸埋在被子下面“唔”了一声。
“快点,你上学快迟到了。”杨繁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脸上有点难堪,“我昨晚……断片了,应该没干坏事儿吧?”
“……没有,就是吐很厉害。”
封季萌还把脸藏在被子里,他明显看到杨繁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这样也挺好,杨繁应该不想自己那样失态的样子被人看到,但封季萌心里难免隐隐有点失落。
“我到店里,他们让我把钥匙给你送过来。”封季萌又解释了一句。
“嗯,”杨繁不好意思笑笑:“真是丢脸啊,喝成那个样子,还让你看到了。”
“没什么。”
“昨晚谢了。”他说完拉上门先出去了。
走到门外,杨繁才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醉死过去的经历了,醒来除了脑仁跳着痛,记忆里也有一大块空白。
至亲至爱的去世有点像突然被捅了一刀,受伤的当时心惊肉跳,只顾着手忙脚乱止血和去医院,反而对疼痛的感受十分迟钝。只有等尘埃落定,一切安静下来,那新鲜的伤口才会从隐隐作痛发作到无法承受。
知道亲人的离开并非她真正离开的那一刻,而是从更多细碎的痕迹中去感受,比如更加空旷和安静的屋子,比如那个空空的坐垫陷下去的旧沙发,比如蒙上一层灰的电视遥控器……杨繁细细地感受着,也默默忍受着。直到前天夜里,对面那扇门上的铃铛细碎地响了两声,杨繁条件反射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摸黑走到对面房间的门口。
“姥,上厕所吗?别急,我来扶着你。”
杨繁把手往前一伸,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抓到。他下意识打开灯,小花蹲在姥姥的床上,对他“喵”了一声。
那一瞬间“死亡”这两个字突然拔地而起,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向他扑过来,姥姥永远离开了他的事实,终于在这孤独的夜里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