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36)
周朗夜说,“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离不开你。”然后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地上冷,回床上吧。”
当他们穿过那条只开了几盏地灯的走廊时,周朗夜突然问白辉,“还走吗?”
白辉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朗夜的心。
那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可是也曾为白辉敞开过,或许直到今天仍然敞开着。
周朗夜想让他抉择,想让他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就只能是这样的——可以心动,可以一时情迷,最终却必须审时度势。周朗夜也曾为了白辉拒绝过韩琳,拒绝过周泽,但在各方角逐之下,已没有白辉所追求的那种爱情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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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辉没有回答自己走不走,他再次躺回床上,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去。
他被无法摆脱的深重梦魇一直压着,七个小时后倏忽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手心都是凉的,而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发生的事一下涌回记忆,白辉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感觉自己无法集中神思,什么也想不明白。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杯下压了一张字条,周朗夜以不甚流畅的中文笔法写着:起来以后喝点水。
白辉这才发觉室内的暖气已经开了,天气预报今天傍晚开始要大幅降温。十一月的末尾,深冬将至。
他喝了半瓶水,下床走出卧室。听见书房传来讲电话的声音,周朗夜没去上班。
白辉在书房门外站了片刻,直到周朗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开了门,用嘴型对他说,“睡好了么。”
男人很快挂了电话,见白辉站着没动,就走出书房,将他抵退在墙角,低下头想去吻他。
白辉抬手要挡,被周朗夜一把拦开了,又反将白辉的手压在墙上。
他们最终还是接吻了,尽管白辉吻得很被动,甚至有一种游离在外的心神恍惚。周朗夜却一点没有计较,把他锁在自己与墙角形成的狭小空间里,慢慢地剥掉他刻意做出的疏离。
晨起的身体反应还是那么诚实,当周朗夜在热吻的间隙对白辉说,“宝贝,你硬了”。白辉睁开眼,轻笑了一声,像是某种无能为力的自嘲,继而说,“你总是对我有办法的......”
爱了五年,白辉心知,真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而且周朗夜现在需要他,白辉深知对方的处境艰险,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不走好吗?”周朗夜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乞求,又说了一次,“半年,给我半年时间。”
白辉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眼神却很涣散,说,“我不走。”
他知道自己是错的,可是事已至此,白辉终究是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哎...
第36章 苟且而不堪
这一年冬天,白辉突然接了很多戏,连续地向学校请假。随之而来的是飞行里程数的快速增长,没过多久就攒到了可以用积分兑换音响的程度。
他变得前所未有地忙碌,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呆在平州。
乔蓁是个老练的经纪人,很快也觉察出了白辉身上的变化。
——他如今愈发像个成熟的演员了,眉梢眼角都是角色里沉浸的情绪。那些常常让年轻演员感到苦手的心路沉浮,白辉却演得收放自如、不露痕迹。
然而周朗夜对此好像有些不满,甚至主动给乔蓁打来电话,要求减少白辉的工作,多给他时间休息。
乔蓁表面上客气应付着,推说,“这是小白自己接的活,我也拦不住啊,是不是周总”;心里却想着,这两人怎么不太对劲。
然而当她试图从白辉那里探听一点缘由,白辉的口风却很紧,淡淡回给她一句,“乔姐不总说我缺乏事业心吗?现在我有了您还不高兴。”
乔蓁被堵得无话可说,暗暗嘱咐小高把白辉看得紧一点,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她汇报。白辉的表现却是一如既往的懂事,除了收获多位导演对于他业务能力的肯定,再没有闹出任何让乔蓁心烦的事。
直到新年后的第一个周末,周氏突然爆出周朗夜将与韩琳订婚的消息,乔蓁这才明白白辉经历了什么。
订婚的流程走得很快,官方消息一出,隔周就要举行仪式,地点定在平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就连请帖和伴手礼的样子都一同公布出来了,每一件小物器都透出奢豪多金的气息。
乔蓁觉得自己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该练得八风不动稳如泰山了。可是当她浏览完相关新闻,收起手机,再想到白辉的一瞬,仍然真心替这个小孩感到不值。
周朗夜的风度翩翩英俊迷人,乔蓁当然是见识过的,只是这个男人的心思全不在感情上。白辉跟着周朗夜的这些年,没有要求对方给过什么,他自己却在一场爱的错觉里越陷越深。
乔蓁坐在办公椅里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给白辉发了一条信息,装作无事地问:今天拍戏怎么样?记得回宾馆以后要喝一袋抗病毒冲剂。
小高事先告诉过乔蓁,白辉今晚有一场雨中被告白的戏。尽管拍摄地点位于沿海城市,冬季气候相对温暖,但是不到十度的夜间温度加上反复淋雨,难免是要受些苦。
白辉的演技没什么可挑剔的,和他搭戏的女演员却让导演很头疼,不单口条不顺,表情也太过狰狞。白辉只能陪着对方一遍一遍重来,最后好歹过了一条。
片场助理立刻一拥而上,举着毛巾给他擦水,白辉嘴上说着谢谢,神情却有些空洞。待到坐车返回宾馆的路上,他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哑着声让司机开暖气,车里很快发出空调运转的闷响,可他还是蜷在座位里抖个不停。
小高工作尽责,一进房间就催促他去洗个热水澡,又帮他泡了冲剂,盯着他喝下。
白辉的手机里塞满了一天未读的信息,还有周朗夜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
他匆匆扫了屏幕一眼,就把手机扔在床上不愿多看。那杯太热的冲剂让他无端地头昏脑涨,小高看出他脸色不好,跟在后面忧心忡忡地问他,“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再喝一杯?”
他挥了挥手,说,“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说完,反手掩上浴室门,又胡乱地脱掉衣服,进了淋浴间。水流从花洒里倾落而下,白辉伸手扶着墙砖,垂着头,呆呆地在热水下站了很久。
周朗夜订婚了,新人却不是他。
这种小说电影里的烂俗桥段,很快就要在现实中上演。尽管白辉从点头答应“不走”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终将面对这一天,也曾一再地给自己洗脑——只是订个婚而已,就像签一份合同谈一笔生意,与感情无关。
可是当他看到订婚请柬上印着“永浴爱河”的字样,和那些代表祝福的伴手礼,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背叛和心痛。不管找什么理由掩盖,白辉心里清楚,这份曾让他无比珍视的初恋已经变质了。满园的小苍兰变作一地残花败柳,他和周朗夜从此就是一段合法婚姻之外的地下情,苟且而不堪。
他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反复搓揉身上每一寸皮肤,却还是觉得自己很脏。
直到听见小高在外面敲门,扬着声问他,“你还好吗?我担心你在里面晕倒了。”
他才倏忽醒悟过来,停止了近乎自残式的清洗方式,回应小高,“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出来。”
白辉已经无处可逃,外面的新闻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两大权贵家族联姻的报道。尽管他不愿面对,也不可能在这间小浴室里躲一辈子。最后他草草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回到房间,小高已经识趣离开了。
茶几上放着他还没吃的晚餐,床上的手机又开始频频闪动。
一周前白辉离开平州时,周朗夜要他一再地保证过,会每天接听电话回复短信。白辉盯着那只手机看了几秒,走过去把它捞起来。
——接我电话,好吗?
——还在拍戏吗?回到宾馆告诉我,我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