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举起拳头就要对着岑凯砸下去,旁边的牟德制止道:“彦飞!差不多得了。”
岑魏固然可恨,但牟彦飞的脾气牟德再清楚不过,倘若一旦对岑魏动起真格,那就绝对不是扇对方一两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搞不好,牟彦飞还可能会被送进警察局。
今天本应是家族亲戚一起吃饭聚会的好日子,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人渣,让所有的高兴事儿给毁掉。
牟德拉了拉儿子的衣服,又一次劝道:“彦飞,你快放手。”
牟彦飞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岑魏立马警惕地后退了好几米。
他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岑凯诺一眼,想说什么,结果却被岑凯诺抢了先。
“你跟林君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不想插手,但是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岑魏指着岑凯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愤然甩手转身离开。
与岑魏彻底割裂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看着岑魏越走越远的背影,岑凯诺重重吁了一口气,仿佛挪开了压在心中许久的一块大石头,有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牟彦飞这个时候,才询问道:“爸,刚才发生了什么?”
前一秒才释然的岑凯诺,又在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神经。
牟德却只是自然而然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 “啧” 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儿,那畜生崽子老德行,又跑来对诺诺的直播事业指指点点,还把人家的朋友也给骂了。”
庄艾玉挽着丈夫的胳膊,附和着点头:“好了好了,别提那些晦气的东西,其他人差不多也该到了,赶紧到房间里坐去,收拾了一下午的房子,我现在肚子都饿了。”
姥爷姥姥的反应让岑凯诺有点始料不及。
在得知孙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之后,他们至始至终没有露出过任何惊讶的反应。
以岑凯了对二老的了解,牟德和庄艾玉即使再开明,恐怕也还没到能够欣然接受同性恋这种事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亲朋戚友热热闹闹地围成一桌,房间里一片欢声笑语。
岑凯诺时不时地朝姥爷姥姥那边看过去,两老似乎都跟没事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全程对于岑凯诺和韩千景的事情只字不提。
越是这种态度,越让岑凯诺内心忐忑不安,他完全猜不透老人家到底在想什么。
坐在旁边的韩千景觉察出了他的焦虑情绪,在桌子底下悄悄牵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上揉捏了两下,低声安慰道:“别怕,有事我跟你一起抗。”
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岑凯诺点点头,勉强地挤了个笑容。
一顿晚饭下来无事发生。
聚会结束,亲戚们各自离去,岑凯诺和韩千景跟随老人家一块回去。
到家之后,牟德步履悠哉地走到客厅里坐下,哼着民族歌曲泡了一壶热茶。
岑凯诺不像往常那样,一到家就马上进房间。
他一声不吭地坐在牟德旁边的沙发上,装模作样地在电视。
韩千景见状,便也跟他一块儿。
“小韩,你要吃水果不?诺诺他大姨记了两箱樱桃过来,又新鲜又甜,来尝一尝吧。” 庄艾玉将洗好的樱桃从厨房里端出来,放到韩千景面前。
韩千景礼貌地说了声 “谢谢”,动作自然地挑了几颗吃起来,看不出有半点儿拘谨。
“诺诺,” 牟德直到这时,才终于开口,“岑魏之前说的那个事情是真的吗?”
他没有具体说是哪个事情,但岑凯诺和韩千景心里都清楚牟德问的是什么。
该来的总是回来,尽管时机比自己预想的提前了不少。
岑凯诺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是...... 真的。”
“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庄艾玉问道,除了好奇之外,岑凯诺在她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寻不到愤怒或是震惊的表情。
在向牟德和庄艾玉老实坦白的整个过程中,两位老人家都很平静,不光是岑凯诺,就连韩千景也似乎有点儿出乎意料。
听完孙子的讲述,牟德只是轻轻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原来如此......”
所以呢?你们就这么接受了吗?
岑凯诺想问又不敢问。
庄艾玉瞧见孙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猜到了他的心思:“这种事情其实我跟你姥爷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完了以后停顿几秒,她带着几分感慨,又开口道:“上一次的当事人是你妈妈。”
岑凯诺:“!!!”
韩千景:“???”
那是岑凯诺母亲的一个秘密,整个家族除了牟德跟庄艾玉,没有其他人知道。
一切还得追溯到几十年前,岑凯诺的母亲牟妮上大学那会儿。
牟妮大三的时候,曾经喜欢过她们系里的一位学姐,大四毕业那年,牟妮为了那个人,断然放弃掉待遇够厚的工作,千里迢迢从内蒙跑去杭州那头发展。
那时的牟德正值壮年,脾气可不比现在,又冲又爆。
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竟然跟一个女生交往,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盛怒。
他什么不说,唯一想到的就是先把女儿痛打一顿,并且撂下狠话,要是她坚持要去杭州找那个学姐,父女两便从此断绝关系。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愿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牟妮也不例外。
最后她仍是心意已决,拖着一个小小的拉杆箱,揣着对未来的满腔憧憬,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车。
牟妮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是在一年半之后。
她和那位学姐分手了,具体是什么原因,牟德和庄艾玉都没有刻意去打听。
当初牟妮离去的时候,牟德曾放话说从此再也不认这个女儿,可他这个当父亲的终究还是心软,既然女儿都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不快,那就由它过去吧。
自那以后,谁也没再提起过那件事。
岑凯诺的母亲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从分手的阴霾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启新的生活。
牟妮长得漂亮,身边从来都不缺男性追求者,后来虽然也谈过几次,但都没有结果。
再后来,她认识了岑凯诺的父亲,两人一拍即合,便从此订下了终身。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庄艾玉万分感慨:“那个年代你也知道,人们的思想都比较封闭,对同性恋这种东西压根儿就不了解,当初我知道你妈妈跟一个女的在一起时,我人都快傻掉,吓得整整病了一个礼拜。
“在你妈妈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半里,你姥爷跑遍了咱们这儿所有的图书馆和书店,特意去查阅这方面的相关资料。然而光是有书面上的了解,却克服不了内心那重障碍,那也不行,为此他甚至还去找过心理医生对自己进行疏导。
“那段时间我们俩的内心也挣扎过很多回,确实啊,要接受这种喜欢同性的观念还是挺困难的。”
牟德淡定地呷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我和你姥姥花了好长时间,才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当时就想吧,要是你妈妈真的这辈子都只喜欢女人的话,那我们也只能认命了,但没想到的是,后来她两就分了。”
此后,这样的事情就再也没出现过,牟妮的性取向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异性恋。
后来过了很多年,有一次牟德跟女儿喝酒聊天的时候,偶然间提了一嘴当年的那件事,早就彻底放下曾经那段感情的牟妮不经心地笑着告诉父亲,自己其实并不是同性恋,那个学姐是她在所有的女生中,唯一喜欢过的,一切只不过都是刚刚好罢了。
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情,岑凯诺一度感到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以前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讲过?”
“唉......” 牟德叹了一声,“都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你妈妈都不在了,这种事情其实不提也罢。”
从前至今,牟德和庄艾玉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前一些过不去的坎儿,如今看开了,不再那么执着了。
人岁数越大,便愈发珍惜身边的亲人,一辈子不过短短数十载,彼此之间能够成为家人,本就是一种来之不易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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