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刘蓉拭干眼泪,露出两颗干燥而深陷下去的眼睛,“你那……能治吗?”
“不是病,为什么要治?”
江屿觉得好笑。
刘蓉腮帮子颤抖,怒火攻心,扬起巴掌想教育他,然而眼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两个头,洁白的衬衫上还有颗泥点子,那点愤怒结合着愧疚迅速地从她体内流淌出去,“随便你,反正你跟你爸一个样,即使考上七中也不成器。那个女孩怎么知道你是……你告诉过她?”
江屿想了下,道:“她是个跟踪狂,所以什么都知道。”
刘蓉憋红了脸,“胡说八道!你不做坏事,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算了,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你妈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以后这种丢脸坍台的事情就别再找我。”
江屿嗯了声,问:“那还要给赵聪补课吗?”
刘蓉愣了下,随即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骂:“你什么意思?给你弟弟补点课就了不起了是吗?你以后不用来了,我请老师给他补,你继续去你的酒吧,跟男人搞不清楚吧,以后病床前都没有人服侍……”
江屿一边听着,一边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随着他那点力气滚到泊油路上,没接着动。
毛猴在外地倒卖手机,他爸关机,老师只能找到刘蓉。当刘蓉出现在办公室时,他就能预想到她的聒噪和狠毒。但她下意识地用满手油腻的手掌握住江屿的手臂时。她身上那股陈旧的衣橱味,还有粗肿的手指,都让他想起这双手也曾为他编织过一双袜子,一件毛衣,一个美好家庭的梦。
即使他早就醒了。
但那个梦,让他保留最后一丝温柔。
进酒吧前,江屿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说:“出来吧。天天跟踪我,也不去读书,你爸妈不管吗?”
没一会儿,有个瘦弱的身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但她的眉眼仍藏在厚厚的刘海下,更别提她戴着一副老式的螺旋片眼镜,“你呢,你爸妈管你吗?”
江屿笑道:“洛诗诗,你是抓准我不打女人?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吧,不要跟踪我,不要替我申请那些奇奇怪怪的救助金。”洛诗诗穿着白色的毛衣裙,本是洁白的颜色,但她实在瘦骨嶙峋,撑不起这套衣服,更像是行迹诡异的女鬼,“可你领了。”
“只有那一次。”
“你的尊严比一万块还要昂贵吗?”女孩轻轻地笑了下,“我跟踪你,但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我们是同类,没有人真正爱我们,我们也不会爱别人,所以不管怎么努力都依旧是一个人。”
江屿笑道:“这话听着可中二,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是同性恋,所以不管你怎么跟踪我,我都不可能爱上你,还是说,你要变性?”
女孩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道:“徐衍昕和你根本不适合,飞鸟怎么和鱼相爱呢?”
“这话可真耳熟。”
“只要你无法杀死我,不管你骂我,还是打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观察你的人生而已,”女孩遥遥地看了眼街尾的酒吧,“我劝你今天最好别去,这是我的忠告。至于告密,我替你捡那些卡片的时候正巧被校长看见了。我才不希望你被七中开除,否则你本就乏善可陈的人生更变得毫无趣味了。”
江屿听完,只说了句:“如果你再被我捉到一次,我一定把你打得头破血流。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精神病。”直到他走出小巷,他都没有听见背后的回答。
他搓着手臂走进酒吧,里面却是难得的安静,他扫视一圈,只看见零星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尤其是中间那个鼠目寸光的小眼睛。
万留见了他,真就跟老鼠见大米似的,双眼放光,在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出一股鼠样的渴望,“没想到,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谁在?”
江屿看了眼他身后的人,左手臂上一条龙,应该就是江湖人称的龙哥了。但这位龙哥却不是一身腱子肉,满脸凶悍的类型,相反,他长相儒雅,站姿挺拔,倒有点义匪的气质。龙哥呵呵笑着打量完江屿,道:“你比你爸有骨气多了。他一见我就尿裤子。”
说罢,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尤其是万留,笑声跟手指甲划玻璃一样,又尖又高。江屿笑着回道:“我就这么一套校服,是得珍惜着穿。”
龙哥笑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挺有种的,该不会真的相信未成年保护法吧?你揍我的小弟,就是打我的脸,你知道打我脸的后果吗?”说罢,他抬了抬下巴,周围的人便闻风而动,轻而易举地把他反扣在地上,江屿再傲,也知道审时度势,服从地被摁在地上,脸贴着地板留下的淤泥,学着龙哥的笑,轻瞥了下得意的万留,道:“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我是没想到您名下还有条中华田园犬。”
万留一听,便脑门一胀,用皮鞋踩住他的头,使劲地跺了几脚,江屿正天旋地转呢,倒是龙哥笑着叫停了,他含着笑意,弯腰跟江屿平视,“你真是七中的学生?没想到七中还有不是书呆子的种,不错,我挺欣赏你的,所以我给你两个选项,一,从万留的胯下钻过去,二,喝下这瓶威士忌。”
万留一听,便皱了下眉,似乎有话要讲。
江屿注意到他的那点不服气,便笑道:“本来是什么?”
龙哥轻飘飘地说:“留一根手指。但你逗笑了我,所以我给你两个新的选项,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选。”
说完,钳制着江屿的两个大汉便松开了手,江屿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把脸从地板上扯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股腥气,他笑着朝万留道:“出门踩狗屎运了?”万留瞪圆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江屿敢在这场面招惹他,正想收拾他,却听江屿转了转肩膀,喟叹了一声,说:“给我威士忌。”
万留把一瓶威士忌横在他面前,邪邪地笑着,压低声音对他道:“别以为你胃出血住个院,这事就完了。我要你还有那个婊-子付出代价。”江屿接过酒,在手里掂量两下,不轻不重。
他隔着橙黄的酒液看每个人的脸,面无表情的保镖,笑得狡诈的万留,还有面露期待的龙哥,所有人的脸都在酒液里扭曲,变味,连同他自己的。书本上的知识,可从没教过他怎么应对现在的麻烦,但他知道,这事不流血,无法解决。
这是道上的生存法则。
当他抄起酒瓶使力砸去时,万留面露惊恐地抱头蹲下,其余的保镖都神情一变,作势要钳制他,唯独那个叫龙哥的泰然自若。一声闷响后,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万留抱着头,愣愣地看向他。江屿依稀地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惨样,手里握着半个威士忌酒瓶的残骸,脑门上的血宛如瀑布般流下,迅速地浸透了他的眉,他的睫毛,糊在他的眼前。万留睁大了眼睛,露出那微微转动的小眼珠,只要这时他轻轻一戳,万留就会瞎,但他没有,他不想再尝仇恨的滋味,他想起徐衍昕说的,要一起去B市。希望脑震荡不会影响智商。
他揩了一下脑门的湿润,努力分辨手掌上沾的是酒液还是血液。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万留的脑门,留下两个湿润的指印,“这事,结了。如果你还敢去找张慧的麻烦……我发誓,我死都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江屿眼前一白,但还念着自己逼没装完,便脱力地攥着万留的衣领,竖起眉跟他对视。他在万留的瞳孔里,见到了那个满身鲜血,怒目相视的人。
然后那个人慢慢地地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他自己在做梦,因为梦中的他还是个小豆丁,剃着很短的头发,满脸冰霜,身上却裹了件粉红大衣。他从没告诉过刘蓉,他因为这件捡来的衣服挨过多少白眼,好在他不是个受气包,别人还他一拳,他就还他两拳,睚眦必报。
那日,是寻常日子中的一天,他被刘蓉带去馨兰花苑,呼朋唤友,玩起弹珠。那帮小公子哥从没见过弹珠,被他骗得团团转转,什么漫画本,游戏机,溜冰鞋都纷纷上供,当作游戏费。但玩久了,那帮小公子哥也回过味来,比起弹珠,卡牌,还是高尔夫球和剑道更高端大气上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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