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妈!”
“急什么,怕我欺负了你的‘愿意’吗?”她娇嗔地乜去一眼,故意臊陆景,“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没出息!”
陆景躺下装死。
现在撤回那番“愿意”言论还来得及吗?
陆太太火眼金睛,儿子这别扭劲儿,一看就不像成了事,可话又说回来,还没成事就紧张成这样,以后真要成了,还不得上赶着掏心掏肺?
谁说的女生外向?她这傻儿子外向得整个儿连人带心都倒贴上去了!
陆太太心思一转,晒笑道,“我这儿子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他明年三十了,三十而立,安身立命,喊他一声艺术家,是抬举,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不过就是个老社畜罢了。”
儿子有几斤几两重,亲妈比谁都清楚。
“应酬场上整一帮的老狐狸,啖血的食肉的,轻易要被撕下一身皮肉,陆景能在里头摸爬打滚上这些年,你当他真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才十八,心思单纯,这一路从鮀城走来也不易,往后日子长着呢,世界之大,皆是奇迹,怕就怕你眼界浅显,早早将自己赔在了不值当的地儿。”
她是真不客气,就差直接把嫌弃乔以棠年少幼稚挂在脸上了。
“一个是吃透了社会生存规则的三十岁男人,一个是年满十八未出校园的好孩子,谁能摆弄谁,我会不知道?”
一番看似替乔以棠不值的话背后,实则是对陆景半分不让的维护。
乔以棠却是心头咚咚咚直跳,眼前的情况,既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反对是可以预见的,可重点难道不是性别吗?为什么只独独提到了年龄?
陆太太说得口干,端起杯子轻抿上一口,乔以棠忽然注意到她手指甲上三指留空,二指斑驳,跟那精致妆容、优雅的仪态很是格格不入。
像是指甲油没晾干糊成的色块。
那一瞬间,乔以棠福至心灵——
养尊处优、明媚动人的女人,在悠闲惬意的午后,带着精致的妆容,跟友人约了下午茶,聊到兴头上,心血来潮做了个美甲,却不料中途接到儿子入院的消息,顾不上指间半干斑驳的漆色,急急撇下一切,匆忙赶来了医院……
明明关心儿子尤甚,却口硬心软,别别扭扭,以一种火药味浓重的方式来表达了自己关心。
当然,怎么表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共同珍视着一人。
想通这一点,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我觉得,阿景,这样就很好。”
“好?”陆太太饶有兴致,“狗脾气、难伺候,生活不能自理,又是个矫情的麻烦精,你倒是说说你喜欢哪点?”
陆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也不看看这狗脾气、这矫情劲儿都是随了谁?
乔以棠抓着裤腿,说:“身处财狼堆,又何必强行良善?阿景能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没必要一味迎合世俗,现在他带我,以后必然由我来护他。”
他神色郑重,“或许您认为我年纪还小,不定性,不靠谱,但是年轻不是错,年轻人也会有终其一生都举足轻重的感情,陆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喜欢他,是对未来有规划有目标的那种喜欢。”
他不闪不避,直面陆太太的质疑,现实摆在眼前,年龄确实是他短板,他得让这两母子知道,他不是在空空而谈。
“今年年初,我已经开始了一些系统专业课程的学习,投资信托财务营销语言,甚至艺术鉴赏、交际礼仪,如是种种……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有朝一日能跟陆景并肩而立,也互补不足,所有他不擅长的、不喜欢的,我都可以帮着分担,甚至接手。”
恍然间,陆景思绪翻动,原来这就是乔以棠执意弃理从商的理由。
“至于脾性和生活习惯,这是个人属性,不是个人问题,用脾气好坏来衡量一个人是不极负责任的做法,我既然爱他的光芒四射,也认他鲜明独断的个性,此般种种不分好坏结合在一起,才是完整无缺的‘陆景’,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某一个点。”
一番陈述,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艺术,也没有故弄玄虚的长篇大幅,明明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无脑吹,却叫陆景耳根发了烫。
可陆太太是什么人?
国内娱乐行业首屈一指的非澜娱乐董事长夫人,排场风光,春风得意,可在引得无数外人艳羡的光鲜体面背后,却是摇摇欲坠、貌合神离的惨淡婚姻,她活至今日,看透了人情冷暖尝遍了世态炎凉,最看不入眼的便是情男怨女的誓言旦旦,可回头一瞧,自家那没出息的儿子,早已躲在被子后红透了脸。
陆太太:“……”
罢了,这个傻儿子,多少年来都学不乖,上了心,那欢喜雀跃掩都掩不住。
乔以棠的表决,她既不应允,也没拒绝,就是觉着没意思。
她拎着包包起身,意兴阑珊地摆手,“你们爱你们的,犯不着跟我说。”
“妈!”被一路禁言的陆景喊住了陆太太,“我迟点回南离岛,你等我!”
他怕陆太太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跑了。
陆太太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头也不回地将包包往肩上一甩,“走了。”
门一关,病房里抱抱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乔以棠说:“吓死我了,你看我腿一直抖。”
陆景责怪地给了他一眼:“你还会紧张啊!”
乔以棠在他鼻尖刮了下:“怕你为难。”
陆景噗嗤一乐,“为难什么?为难我跟个男的搂搂抱抱啊?”
说完他往被子里一缩,躲开了乔以棠作乱的手。
“陆太太一走就动手动脚,乔兔兔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乔以棠定定地看着他,片刻过后,摇头轻笑。
医院这地儿,布置得再豪华再温馨也是个医院,点滴打完,陆祖宗归心似箭,可医生交代了还得观察半个钟才能走,乔以棠只能先伺候他换好衣服,等医生过来确认没问题了,才出院回家。
莉姐跟着公司的车先走了,沈祈嚣开车送他们回盛都湾,陆景这才跟乔以棠说起乔旗学的事。
陆景:“当年偷渡去了港岛,乔旗学打了几个月黑工后,就通过工友勾搭上早些年抵港的老乡,以亲戚的名头,吊着难民政策的尾巴拿到了永久居住权。” 【注】
这些都在方舟予发来的资料里详列着。
“拿到居留权后,他在码头干过搬工,去工地砌过砖,后来在管道煤气公司当了几年的维修工人,期间娶了老婆,生了个儿子——”
陆景顿了一下,他犹豫着看一眼乔以棠,乔以棠回以一个无所谓的耸肩,示意他继续。
陆景这才接着往下说:“他现在跟着装修队做活儿,一家三口住的公屋,手头不算宽裕,但维持基本生活没问题,就是两个月前小儿子生病住院了。”
乔以棠:“什么病?”
陆景:“急性髓细胞性白血病。”
乔以棠:“……”
触及知识盲区,但这病名听起来就不好对付。
“已经在做化疗缓解,但想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就得进行骨髓移植治疗,这个比较棘手,要骨髓配对。”
方舟予发来的资料很详细,该标明的都重点打上了记号。
乔以棠沉默了下来,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陆景轻轻在他掌心挠了一下,然后就被抓住了。
后座的中央扶手没放下来,他俩手牵着手坐在后座上,陆景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瞄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沈祈嚣,用外套衣摆盖住二人交握的十指。
他清了清嗓子,人五人六正经得不能更正经:“他老婆辞了工在家照顾孩子了,虽然港岛的医疗政策能免去不少医疗费,但后期疗养什么的都是大开销,现在家里就靠他一份收入撑着,我猜他这次是找你要钱来的。”
陆爸爸豪气逼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让你沈哥去处理,这些还轮不到你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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