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闷得可怕。
“阿姨治病的钱是你爸给的?”顾燃声音平静。
他心里很笃定。
就在访谈开始前,他接到林郁的电话,确定这些天来跟踪江忱的人是他的父亲江献。
江献逃债多年,在躲人这方面经验丰富,以至于林郁派去的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查到他。
不等江忱出声,顾燃冷着声再度开口:“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我……”江忱微低下头,声音冰冷,“替他还清公司的债务。”
顾燃听后皱眉,眸底仿佛有夜幕降临。他沉默片刻,问:“还剩多少?”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当年的事已经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已经还清了。”
顾燃冷笑一声:“他还想问你要钱?”
江忱抿了下唇:“是。我没答应。”
“你准备怎么和公司说?”
“如实说。”
顾燃没有应声,眸色却深了几分。
车抵达星芒娱乐总部,在马路对面停下。
江忱没有第一时间下车:“我一个人去就行。”
这是他的事,他不想把顾燃也牵扯进来。
顾燃破天荒没有想跟他去,只是淡淡说:“好。”
江忱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上飘起了小雪,总部大楼灯火通明。
林晟的办公室暖气开得很足,却依旧挡不住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风。
“这些事都是真的?”林晟将一沓调查报告甩到桌上,“你爸欠了几十家公司的债,长达十几年不还,还到处以你的名义借钱?”
“是。”江忱的声音平静,心却不由收紧。
“那你帮他洗钱的事也是真的?”林晟隐忍着心底的怒意,“江忱,你知不知道这种事的严重性?!”
“我没做过那种事,”江忱收紧手,“他是为了问我要钱才编造黑料的。”
他知道江献缺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献会联合债主用他的名誉来威胁他打钱。
“可现在你爸有证据!就连那些债主也说是你欠的钱!”林晟越说越气,“我不管他是串通债主还是做了伪证,他敢来公司威胁,就说明他不怕被调查!”
“公司就算闹上法庭,也没有绝对的赢面。退一万步说,就算能证明,这个时间你耗得起吗?现在影响你那部电影都是轻的!”
林晟气得脸色发青。江忱毕竟是流量明星,卷入这种违法事件,就算最后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时间上又怎么耗得起?
江忱手指捏得泛白,他尽可能冷静地开口:“我会去找他谈,但林总——我需要一点时间。”
林晟看向江忱,冷声道:“如果你没法证明债务与你无关,你之后的资源,公司也没法保证。”
顿了顿,又说:“这件事解决之前,你的访谈跟直播,所有活动都要停掉——包括你的演唱会。”
……
江忱离开总部大楼已经是凌晨两点。
走廊的窗户没有关,翻山越岭而来的冷风呼啸着钻进他衣领,仿佛有一根根冰锥刺进皮肤,在他皮肤下化开。
窗外雪势渐大,毫无征兆地将最冷的冬天带到。
他就这么在走廊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外面的路灯熄灭才离开。
马路上空空荡荡,分外冷清,放眼望去几乎不见人影。
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江忱正要去开,却发现有道熟悉的身影倚靠在自己的车旁。
顾燃百无聊赖地依靠在车门边,手里夹了根烟,时不时摆弄他的腕表。
江忱怔住,就这么隔着一条马路,远远与他相望。
寥寥几步的距离,突然间变得很遥远,就像他们之间漫长的九年。
顾燃似乎感觉到他的存在,掀起眼皮,就这么朝他看过来。短暂的停留后,灭了烟,朝他走来。
江忱不敢怠慢,加快步子朝他走去,在车前停下:“怎么不早点回去?”
“我等你回家。”顾燃的声音比雪更轻,落在他心上,却有着千斤重量。
简简单单五个字,戳中江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说,回家。
他活了二十多年,父母健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这些年来,家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人。晨曦小区那套公寓房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临时住所,和住在剧组酒店其实没有多少分别。
而现在,顾燃对他说回家。
心头暖了一下,仿佛有一阵风将阴霾都驱散,雪却落在肩头,转瞬将暖意冻结。
江忱手触碰到车把手,顿住,过了很久才说:“回去吧。”
从顾燃身侧走过的刹那,江忱眼底笑意荡然无存,就连唇角的弧度也退了下去。
“别太在意。”
耳侧传来的声音比风声更加虚无缥缈。
江忱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骨节僵硬,微微泛着血色。
“我知道。”略长的发丝落下来,半遮住漂亮的凤眼,导致他的表情在黑夜里难以看清。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笑容并不好看,是再好的演技都弥补不了的哀愁。
“我向公司承诺会尽快解决,”江忱手指无声收紧,很快又松开,嗓音略哑,“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雪藏,或者解约。”
“嗯。”顾燃望着他,意外没有说什么。
车窗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有三分之一的部分交叠在一起,是彼此靠近的心。而剩下的,是那漫长的九年,Pluto和它的Charon都未走完的距离。
“那些绯闻你别放在心上,”江忱顿了顿,“都是媒体胡说。”
“嗯。”
“谢谢你当时帮我解围,但……”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我是认真的。”
江忱呼吸骤停。
脊背一点一点僵硬,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寒冻,没了任何知觉。
那句话像是落在肩头的雪一样不真实,转瞬伴着呼啸的风离去。
“你说什么……”江忱怔怔望着他,声音里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当时说追你,我是认真的。”顾燃重复了一遍,走到他身侧,将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上,深冬里一抹融化寒冰的灼热。
“不是为了应付记者。”
江忱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出声。
追他吗?或许是的。
他知道顾燃不是真的没地方住。就算是和顾家撕破脸,就算顾家真的派人监视他,也不可能把顾燃怎么样。
这一生里聚少离多,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多相处一刻,所以配合着他,给一个自己养他的借口,就这么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但现在却不一样。
他面临帮江献洗钱的指控,身败名裂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那种家庭带给他的阴影曾笼罩着他的整个少年时代,让他每一刻都像沉溺在窒息的海水里。
而顾燃是他生命里的光。
他只愿他永远明亮,而不是跟着自己一起沉入海底,被黑暗吞没。
“你回去吧。”江忱轻声开口。
顾燃眉头微皱:“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江忱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甚至有那么一瞬不敢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顾燃说:“那好,我走了。”
江忱抬起头,看见顾燃转身离开,背影在深冬寒夜里看上去冰冷又决绝。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高考那天,他答应江献提出的条件,在医院等着母亲手术结束,之后匆匆忙忙搬家。
他知道顾燃来他家找过他一回。
那是高考结束后。当时顾燃敲了很久的门,放言他如果不出来见他就让人把门给砸了。
而那时的他就在隔壁,一墙之隔的距离,顾燃每一声敲门都像一把刀狠狠捅进他心里。
直到唐奕过去把门打开:“江忱哥搬家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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