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主任带着医生查房之后叫林抒秋给夏文南办理出院。
出院手续是明鹭川去办的,夏文南在病房里等着,想要收拾一下行李发现都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收拾。
在明鹭川回来病房之前,先进来了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原本天然上扬的唇形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显现出一副一丝不苟的严肃神情。
夏文南用茫然的眼神盯着他。
他沉默一会儿,说:“夏先生,我是明先生的助理,我叫徐枫。”
夏文南点了点头:“你好。”
徐枫说:“我是来接您的。”
他话音方落,明鹭川出现在敞开的病房门口,说:“走了。”
夏文南从床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一直住着的病房,叹一口气跟着明鹭川他们离开。
住院大楼前的停车场停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徐枫提着夏文南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放到了车尾箱里,夏文南在车子面前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抚摸汽车光滑的漆面,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明鹭川这时已经坐进了后座,他从敞开的车门看着夏文南,不怎么耐烦地催促:“上车。”
夏文南问他:“这是我的车还是你的车?”
徐枫经过夏文南身边正要去副驾驶位置,他听到这个问题抬眼看了看夏文南,没有说话。
明鹭川问了一句:“有区别吗?”
夏文南说:“区别还是挺大的。”他心想:这决定了是你傍的我,还是我傍的你。
明鹭川回答他:“是公司的车子。”
夏文南弯下腰,问明鹭川:“什么公司?”
这回徐枫忍不住道:“明先生家里的公司——明妍。”
“哦,”夏文南心里小小的火花熄灭了,他没什么精神地说:“那我不上车了。”
第6章 (已修)
“你要去哪儿?”明鹭川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夏文南一只手还搭在车门边缘:“我要去看我爷爷。”
“你觉得我在骗你?”
夏文南脸色暗淡:“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都得回去一趟,我已经——”他本来想说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转念间意识到时间已经远不止那几个月,他和爷爷的分别可能是永远,难以抑制的悲伤就涌了上来。他不想掉眼泪,于是站直了身体,说:“反正我现在立刻就要回去,你能把我的证件还给我吗?”
夏文南直到明鹭川给他办理出院,必然要用到他的身份证件,这时候肯定带在身上。
明鹭川依然坐在汽车后排的座椅上没动,只仰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回去?”
夏文南这时候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手机。他点了一下头,语气自然地说道:“要不你再借我点钱?”
他这句话说完,明鹭川看着他不说话。汽车前排的徐枫和司机也都维持着沉默。
夏文南说:“会还的。你都坐豪车了还这么小气?”
明鹭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闷地仿佛带着饱满的情绪,他停顿几秒,对前排的人说:“你们下车吧。”
徐枫和司机对视一眼,都没有问为什么,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明鹭川的长腿从车门里跨出来,站在夏文南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送你去。”
夏文南坐进了副驾驶,他用视线偷偷瞄明鹭川,见明鹭川端端正正坐在驾驶座,正驾车离开医院。
“谢谢你,”夏文南想了想,决定还是向明鹭川道一声谢。
明鹭川不说话也不看他。
汽车行驶在出城的路上。
夏文南在这个城市读大学,老家在距离市区差不多四十公里的县城。他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将近两年时间,大多时候待在学校里,对这个城市算不得十分熟悉。
但是出城这条路他是熟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一个人留在家里的爷爷,每逢周末都要先坐地铁,后换乘公交车回家。时间长了,他好像慢慢习惯了,觉得爷爷也应该习惯了,就没有再回家那么频繁,而是开始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
即便如此,他想这条路好像也不该是现在的模样。
几年了?哦,六年了。怎么才六年,从一个人到一个城市,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夏文南手肘支撑在窗边,掌心撑着侧脸,双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面,好像看得很远,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离开市区之后,道路就变得通畅了。前方有一段城际高速,下了高速之后往左转可以通往县城。
可是明鹭川驾车下去高速之后却转向了右边。
夏文南立即坐直了身子,说:“方向错了。”
明鹭川把车子停在等待红灯的路口,看了他一眼。
夏文南抬手指向左边,“该转那边。”
明鹭川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家啊,”夏文南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明明知道吗?
明鹭川说:“不看你爷爷?”
夏文南愣了一下,在下一个瞬间陡然间意识到,往左边是县城附近的公墓。
在那时,爷爷去世这件事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出现在夏文南眼前,他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明鹭川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他的神情默默闭上了嘴,替他做了决定。
清明早已经过去,下午的公墓冷冷清清没有多少人。
车子停在停车场,夏文南下车时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明鹭川锁了车门,朝着公墓大门一侧方向走去,夏文南晕头转向地跟在他后面,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他跟着明鹭川一直走到一家商店门口,看见明鹭川拿起一大束花,才猛然间反应过来,明鹭川是来给他爷爷买花的。
那一大束花黄白相间,明鹭川直接拿起来递到夏文南手里,才向店主询问价格。
夏文南捧着花,看明鹭川付账,过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
明鹭川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里面走去。
夏文南只能继续跟在他身后。
明鹭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悉地走进一条上山的小通道,黑色的皮鞋踩在石阶上发出“哒哒”响声。
夏文南一边沿着阶梯往上,一边问明鹭川:“你来过。”
“嗯,”明鹭川简洁而冷漠地应道。
夏文南问:“来做什么?你之前见过我爷爷?”
“见过。”
夏文南犹豫一下,还是追问道:“见他做什么?”
明鹭川应道:“你向我求婚我不需要看看你家人?”
夏文南心里坚决否认自己会向明鹭川求婚,那么明鹭川的话在他这里就一定是不可靠的,让他顿时失去了追问的欲望。
而且很快,他站在了一座墓碑前面,也没了追问的心情。
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都确确实实是他爷爷,而且不只他爷爷,这是一个合葬墓。墓穴里存放的骨灰除了抚养他长大的Omega爷爷,还有另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Beta爷爷。
他爷爷是个Omega,本来家里已经给他安排了婚事,未婚夫是一名Alpha,结果爷爷喜欢上一个Beta青年,于是逃婚私奔。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Omega怎么可能嫁给Beta,那是必须和Alpha在一起的。”过去爷爷常这么对夏文南说,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这点小得意仿佛驱散了他生活中的不幸,虽然他的Beta丈夫早早去世,唯一的儿子又和儿媳出行时遭遇车祸早亡,至少他还有个乖巧的孙子。能让他有点小得意地跟孙子讲自己当年私奔的经历,纵使生活很苦,他也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勇敢而了不起的Omega。
夏文南弯下膝盖,像是支撑不住身体在墓碑前面跪了下来。他没有抱着墓碑痛哭,只是低下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默默掉眼泪。
他想起他大二寒假回家跟爷爷过年时,还说等毕业了带着爷爷一起出去旅游一趟,不知道他有没有兑现承诺。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爷爷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福,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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