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看了看糖,没有伸手接。
江湛乔这下直接塞到了陈也的手里:“哥哥,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叔叔会担心的。我还会再来找哥哥的,哥哥你不要忘了我呀,我叫江湛乔。”
江湛乔说完冲着陈也挥了挥手:“哥哥再见!”然后噔噔跑向了办公室。
夏季太热,奶糖又在口袋捂了很久,都已经化掉了,摸起来软软的。
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陈也走到了垃圾桶前,伸出了拿着奶糖的手。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也突然收回手。
一下下剥开化掉的奶糖,放入了嘴中。
第7章
陈也并没有把江湛乔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会再来、别忘了他之类的,这种随口一说的话算不上承诺。就算是承诺,也没什么可信度,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凭什么再往孤儿院跑。
不过陈也还是会偶尔想起江湛乔。
他会想起那天教室里吱呦吱呦的电扇声、本子上圆滚滚的名字、画在手上的笑脸、一颗很甜、黏糊糊的奶糖。
极少极少,他会想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站在他的面前护着他的小小身影。
其它的时候与之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被欺负—反抗—打架—受伤—被老师骂,似乎陈也的人生轨道已经被固定成了这样,永远跳脱不出这个血淋淋的框架。
到他十八岁会是什么样子呢?陈也有想过,如果他还活着,如果没有进监狱,如果能离开这个地方,陈也想去看一看长大的江湛乔。
估计那时候江湛乔早把他忘了。
像老师“期盼”的那样,陈也又染上了新的坏毛病。
福利院后门处有一面墙年久失修,顶端缺了一块,陈也正好能从那里翻出去。
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好玩的,陈也大多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走一会儿。福利院建在了这座城市的边缘一角,街上并不繁华,稀稀落落的平房、沿途种着两排柳树。陈也找到了一个小商店,他妈走的时候不算绝情,给他扔了两百块钱,但是有一百被偷了。
他拿着唯一的一百块走进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商店,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花了六块钱。店主见他是个小孩,还以为那一百元是假钞,拉拉扯扯了好久才把东西给他。
陈也临走时又往柜台瞟了一眼,那里摆着一盒糖果。他认得出,和江湛乔给他的那块是一样的糖。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又转头看了看那盒糖,最终走了回去,把整盒糖买了下来。
这应该是个礼包装,糖盒精美又漂亮,上面还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陈也花了八十八块钱。
陈也把糖藏进了自己的柜子里,用衣服严严实实地盖住。烟和打火机放在枕头底下,他偶尔会对着打火机打着的火焰发呆。
偶尔也会对着福利院的大门口发呆。
绵长的夏日已经快要过去,这个城市地处北方,入秋很快,转眼天气就凉了下来。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对着门口发呆时,陈也突然垂下眼睛,小声说了句:“骗子。”
回去后陈也把藏在柜子的糖拿了出来,“嘭”的砸进了垃圾桶。
江湛乔再来福利院的那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温度又降了两度,江湛乔穿了长衣长裤,外套的帽子上还有个粉嫩嫩的兔子耳朵。
江凛韬去国外出差了快两个月,江湛乔每天晚上准时给江凛韬打一个电话,盼啊盼啊盼得天气都冷了才把江凛韬给盼回来。
其实江湛乔早就想来了,他还请教了他的老师,给陈也写了一封信。并且慷慨地拿出很多他珍藏了很久的巧克力,巧克力是各种夹心的,江凛韬从比利时给江湛乔带回来的限量款,江湛乔一直不舍得吃,但他准备带给陈也吃。可江凛韬不同意江湛乔自己来,尽管有司机看着,江凛韬还是不放心,怕发生上次的事情。
这次再来,江湛乔既兴奋又激动又紧张,马上要见到哥哥了,也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他。如果不记得了…那也没关系,他一定能让哥哥再想起来。
和上次一样,江湛乔风风火火地冲进班里,先和班上的小朋友打招呼,又环视一圈,却没看到陈也。
江湛乔有点失落。
班上的小朋友看到江湛乔也很开心,即使发生了上次的事,他们对江湛乔的印象还是很好。江湛乔又带了一书包的好吃的,分给了小朋友们,给陈也的零食和信被他偷偷放在了书包前面的小兜中。
江湛乔还是坐在原来那个窗边的位置,不过这次老师给江湛乔安排了同桌,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江湛乔伸长脖子朝外望都没发现陈也,小女孩见状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呀?”
江湛乔回过头,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小孩子也会有很多烦恼。
小女孩又问:“是在找人吗?”
江湛乔惊讶地睁大眼睛,点点头:“你认不认识陈、陈也,他怎么没来上课呀?”
小女孩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认识的,这里的人谁不认识他。就是…”
江湛乔急着追问:“怎么了呀?”
小女孩想了想:“他前两天又打架了,好像挺严重的,一直没来上课。估计在他房间里吧,你找他干什么呀?”
江湛乔只捕捉到了“打架”、“严重”这些词,背起书包急急忙忙跑出了教室。
可他根本不知道陈也住在哪里。
福利院面积广阔,除了五栋小楼,还有食堂、浴室等等建筑,江湛乔本来就是个路痴,这下更是在福利院里迷了路。
半路上也没有遇上可以问路的老师,江湛乔有点害怕了,紧紧抓着书包带,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福利院的后院。
后院有一颗比福利院年纪还要大很多的梧桐树,树干有两个江湛乔那么粗,就长在后院的正中央。入秋后叶子纷纷变黄脱落,还没来得及打扫,银黄铺了满地。江湛乔被吸引了过去,蹲下从地上捡起一片很大的落叶拿在手上看。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怀疑、不确定的声音:“江湛乔?”
江湛乔蹭得站了起来,转身回头看,惊得手上的叶子都掉了。
陈也双手插着裤兜,正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盯着他看。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被吹得窸窣作响,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江湛乔由震惊转为了惊喜,飞奔着跑向陈也,帽子上的兔子耳朵一颠一颠的。在陈也面前刹住车,江湛乔甜甜地叫:“哥哥,我在找你呢!”
可看清陈也的脸时,江湛乔着急道:“哥哥,你,你怎么又受伤了呀?”
陈也在原地僵了很久,似乎在确认这个江湛乔是不是真的。
很长时间后陈也才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没事。”
江湛乔皱着小眉头,看起来不开心了,气鼓鼓说:“说话不算话,你没有保护好自己。”
打架就是一种保护。陈也没有和江湛乔说,而是盯着江湛乔的小兔子帽子看。
可能是习惯了陈也不说话,江湛乔由生气转为了担心,轻轻问:“哥哥疼不疼啊?”
陈也抿了抿嘴,摇头:“不疼。”
江湛乔才不信,这次的伤看起来比上次还严重。他把自己的书包从背上拿了下来,拉开前面小兜的口袋,掏出装在小袋子里的零食和信,塞到了陈也的手上。
陈也对着手上的东西一个愣神,江湛乔刚想说话便听到了江凛韬急切寻人的声音。
“乔儿?跑哪去了?”
一定是他一个招呼没打就跑出来叔叔着急了,江湛乔大声应“哎!我在这儿呢!”又和陈也挥手再见:“哥哥我要走了,我还会来的,你、你别忘了我啊,不要再受伤了!”
陈也看着江湛乔跑起来一晃一晃的兔耳朵,握紧了手中的袋子。
他毫无波澜地走回房间,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打开了江湛乔给他的袋子。
除了一堆巧克力、奶糖、曲奇饼外,还有个淡蓝色的信封。
陈也慢慢撕开信封的封胶,拿出里面的信,一字一字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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