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说好了得先拉回公司,大家再分道扬镳。有家离的近的也就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了。
高力强把该嘱咐的嘱咐了,又笑着虚踢了其中一个家伙一脚,跟众人吼:你们回去给我休息好了,别耽误明下午2号现场的试运行!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高力强转了个身四下一望,找着我了,就往这边过来。还没到呢,忽然一个人影飞快地跑来,弯下身就在我脸蛋上奔了一下。
啊?我一抬头。
苏三冲我笑了笑,挥挥手:拜拜。又跑远了。那边灯火通明的地方,远远地传来一片笑声。
我摸着脸蛋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发呆。
走了。高力强在五米开外喊了一声。
一路开回公司。沿途有二三个人下了,等到公司门口就剩下五个人。
辛苦了。好好休息,明还要继续啊!
高力强笑着冲他们挥手。
我看着他站在门边的轮廓,心想怪不得事业部的精英们一个个在公司都眼高于顶的却都对他挺服,这小子对他们真是从来也没摆过脸啊。合辙他只拿这半边坏脸给我和陈向阳看,拿那半边好脸给别人看,加一块,他就是二皮脸啊他!
果然这二皮脸一扭过来,那边阴的就冲着我了。
高总,我把您也送回去吧。
你开到大路上,我去拦一计程车。
那何必呢?我挺不解:我送你也不费事啊,现摆现的咱不就是的哥吗,除了这车大点。
我说了要回去吗?
啊?我一听就愣住了:怎么着?你还打算跟我一起去还车啊?
叫你开你就开。高力强在中间的走廊上巡视了着看有没有拉什么东西,一边不耐烦地回我。
你……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明你不还要盯现场呢吗?试运行,大事啊。再说了……家里不还有人等门呢吗?
你管那么多干吗?关门。高力强的老总派头又出来了。
我很听话地按钮,吃一声。高力强从后面跨栏翻到副驾座上,一扬下巴:开车。
开上大路,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高力强下去买了点吃的和两条烟。
我摇摇头,饿过了点了就真得什么都不想吃了。
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吃了个稀里哗啦,完了擦了擦嘴:到前面环球会议中心的时候停一下。
环球是全城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象个圆头锥子一样插在地面上。无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一仰头没什么东西挡着的话都一准能看到它。我们老戏说:都说咱们这个城是个公的,看见没,这么大的把儿给这没日没夜地勃着呢。现在我们就停在它硕大的根部底下。一路冲着璀然的轮廓而来,到近前反而一团漆黑了。门口留着很大的空地,栽着满满当当的树,枝杈茂密,灌木丛中的聚光灯在里面闪着重重绿影,金铃子隐在暗地里起劲地刷着锅碗瓢盆。
高力强拨了手机,向上仰望。过了会就喂了一声。
是我……还挑灯夜战呢?……你悠着点……我没什么事,就是一天都没打通,我问问看怎么回事……关机开会?操,审计署什么时候改规定了?事物所这帮孙子都关机了?喝,挺当回事的嘛。我?我马上就回去了呀,对,明继续……一切都好,你放心吧……我不说了一切了吗?包括他,包括。放心了吧?恩,还要蹲几天啊?还要十天?……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有意见你听吗?那什么……我怕你太辛苦……
然后高力强就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很识相地拿了吃的,推门跳下来,到一边吃去了。
过了会,听到那边连低低的讲话声都没了,高力强远远地喊了一声:上来吧。
快到出城的时候,高力强下去拦了辆车,说好了让跟在我们后面,等还了车再把人拉回来。
我死活不想让他跟,这没必要嘛。
最后高力强一瞪眼:废话,我工作证和身份证还压在那呢!
我……我帮你拿回来不一样得?
高力强扭头就上车了,撂下一句:你开吧,我有话跟你说。
出了城就上了高速公路。我开着车窗,夜风猎猎地吹进来,吹的衣角象面旗帜,一会飘起来,一会荡下去。开出几十公里了,高力强还是只抽烟不说话。
我等得都以为刚才是我听错了,一个劲地掏耳朵。
你这什么习惯啊?边开车还边挖耳屎?高力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刚才听到有人说,有话要跟我说啊?我反问回去。
沉默。
那什么……陈总在环球干吗呀?
专题审计……高力强捏着烟看着前面,过了会说:这次上面下来不少人,挺大的一个组,在环球蹲点。已经关进去好些日子了,真……真够他受的。他不胜其烦地揉了揉额头。
这……这个点还在忙?
全陪啊。近三年的帐全抱过去了,垒起来能有房门高,一个月内要出报告……高力强一巴掌拍在车门上:陈向阳这个笨蛋,述职的时候逞什么能呢。人家说要审计那是明着叫板呢,这漫天要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啊,他不。我这还没还价呢,他就顶着上去了。审吧,身正不怕影斜,审完了堵嘴,狗屁!只有他这傻瓜才会相信这些歪理。人就先审,扒下你一层皮再说。
啊?
再说了,总公司有你陈向阳盯着,可能没什么,那分公司呢?谁下面没有几本帐啊……我,我想起来我就……高力强气起来拎着烟的手都抖:还叫我回避,我真是……我真是……
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听着。除了听着,还是听着。
沉默了一会,高力强长出一口气:唉,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什么,我跟你说,苏珊是个好女孩。我去年上维也纳开会的时候跟她一块呆过几天。人很热情也很天真。岁数不大也没经过什么事……
你……你冷不丁地跟我说这个干吗呀?
你说呢?
我不说话。我说什么呀我?
高力强好象考虑了半天,仔细斟酌着怎么措辞,最后说:你……恩——哼,他清了清嗓子: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什么呀?!我不耐烦地说。这小风一吹,肝火就上来了,忍了忍没忍住,看来回头还是得把那六味地黄丸拿出来嚼巴嚼巴。
你……高力强欲言又止:你知道你该想清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别装死了啊,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这就又来劲了。
嘿,我怒极反笑:有你这样的吗?你又不说什么,完了还给我扣一个我就该知道的帽子,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我……高力强忽然住口不说,顿了顿没好气地:我告你,你能行就行不行就算,别耽误人家。
我说你还讲不讲理啊!我勃然大怒:什么叫我不行?奥,我不行你行?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力强刷地就变脸了。
其实我心里有点后悔,不应该不应该,再来火这个雷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碰的,特别是这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容易闹误会。但嘴上一时还伏不了软:我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别装死了啊,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师夷长技以制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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