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时候啊,再等等,再等等。”戴明旭总是唠叨着再等等,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等等”是在等什么,“最近……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爷爷?”
景澄夹了一块牛腩慢慢咀嚼,低着头不说话。可是戴明旭看得明白啊,这表情和当年如出一辙。
“和小辰联系上了?”戴明旭缓缓地问。
“嗯。”景澄缓缓地点头,怕是南谨走漏了风声。
“他这是回来看看,以后还要回去,还是往后都不走了?”戴明旭皱了下眉头,情绪也不敢起伏太大,怕吓着小宝。
景澄还在犯困,总是想要打盹儿,这会儿费劲地眨眨眼睛,下一秒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得嘞,不笑还好,这一笑,戴明旭心里没底了,眉心蹙得更紧。“你俩……现在怎么回事?”
他不敢不问,不敢不多心,小辰是这傻孩子的心病,小宝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
景澄只是笑笑,将情绪上的微小波动藏在一呼一吸之中,哪里敢说已经怀上了,说出来直接给爷爷吓成高血压。雨滴轻打屋檐,风铃飘着一层薄薄的水滴,他忽然看向了庭院,那辆自行车还在绒花树下停着。
已经旧了,快报废了,陆辰离开这个院子之后它连位置都没改变。
“是不是爷爷做的饭不好吃啊?”戴明旭轻轻地问,像是怕吵他,“想吃什么你说,爷爷明天去集市上买。”
“这些就很好吃了,我爱吃。”景澄回过神来,不去思念陆辰这件事简直太考验人,这门课程他只能拿零分。为了不让爷爷担心,景澄挑了几样清淡的菜来吃,可是无论看到什么都能想到陆辰。
想他曾经站在绒花树下骑车等自己,在隔壁一层挥舞锅铲,在楼上悄悄翻阳台,在天台给自己撑雨伞……他以为能忘掉的一切实际上根本忘不掉,过了多久都是一样,越隐藏就显得他越蹩脚。陆辰,帅帅的,傻傻的,聪明起来可以拿数学大赛第一名,糊涂起来可以在音乐节上曝光全脸。
“小宝,是不是有心事?”戴明旭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下周要降温,你和芝芝要多穿,千万别感冒。”
“没心事,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吧……等鲸屿岛重建完毕,我带您上岛逛逛。”景澄将香菇放进嘴里,这是爷爷的拿手菜,自己从小最爱吃,“嗯,手艺没变,好吃。”
“你喜欢吃,爷爷可以天天给你做啊。”戴明旭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多吃,又说,“家里有你最爱吃的水梨,冰箱里还有昨天泡好的杨梅酒,爷爷给你拿过来……”
“不用了!”景澄一听就变了脸色,语气吓得略微生硬,语毕又觉得不该这样,于是连忙改口,“爷爷,我现在肠胃差,最好不吃寒性食物和酒,您别总是忙,咱们坐下好好吃饭。”
戴明旭闻言便也不再张罗,笑眯眯地陪着爱孙喝粥,外头的雨势减弱,清甜的花香飘入室内,景澄时不时低头一秒,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
他显怀了。
3个月不应该是显怀的时候啊,可是昨晚他在网上查了又查,才知道孕夫比孕妇显怀要早,腹部脂肪层薄的人比厚的人显怀要早,双胎更早。现在他的肚子正经八百有了凸起的趋势,和胃里吃多了的圆滚不一样,是从下腹部凸起来的。两个小生命迫不及待向世界公布它们的存在,在各自的生长空间里从一颗卵变成了人的形状,现在小手小脚都应该长出来了,通过半透明的脐带和自己血肉相连。
这还不是长最快的时期,医生说,5、6个月之后,胎儿长得最快。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个有了孩子明明可以打掉可还是坚持生下来的女人,那个在自己上大学期间偷偷往这里送钱的女人……又想起范嘉德,要是让那个混蛋亲爸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恐怕他只会觉得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面,也是一个没结婚就大肚子的。
原先想起范嘉德,景澄还有恨意,但是每次恨起来都会立刻想到自己的养父。恨意被爱化解,养父和爷爷的爱治愈了自己的童年,每每想起景澄都自觉格外幸运,生活的底味都是甜滋滋的。
“爷爷,当时我爸带我回家的时候,您就没想过不要吗?”景澄看向戴明旭,眼神里发亮。
戴明旭闭眼回忆了一下。“怎么会啊,为什么不要!你和我家有缘,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家的孩子。”
“那您就没想过……万一我长大了身体不好,或者学习不好?”景澄又问,柔软的爱将他包裹起来,成为了他和世界对抗的底气。
“想不到那么远,光想着给你买点什么,给你做点什么小玩具。你小时候不喜欢小风车,我用木头给你做了一把小枪,你天天带着……”戴明旭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你爸更高兴,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我爸昨天给我托梦,让您赶紧和我一起住去呢。”景澄抓紧时间撒了个谎,“所以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这边的房子咱们不卖,还留着,您和芝芝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住住。”风铃又被风吹响,仿佛给他的话配上了清凉的背景音,景澄又一次低下头,再抬头时猝不及防和爷爷的注视对撞。
风也在这一刹那停下,只留下安静的氛围。
戴明旭看着爱孙,时常觉得他年龄不大,可是转眼就成年工作了。景澄连忙低下头,眼镜片上沾染了烟海市特有的水汽,院外铺了一地的粉色绒花,湿意正浓。
“小宝啊,有什么事就和爷爷说,爷爷还能活动,帮你带着。”戴明旭忽然开了口,认真的语气落在桌面上,和饭菜的香气缠绕。口味忽然改变,持续不断的干呕,消瘦的身型,再加上那个睡觉时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没经历过这些的小年轻恐怕不懂,他照料过怀孕的老婆,自然而然想得通透。是谁的种也不用多问,恐怕8年前那个小子搬进隔壁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切。
“爷爷不说你。”戴明旭温温地劝,“爷爷只怕你不跟我说。”
景澄猛然间垂下了脸,眼眶划拉湿润起来,原本刚好的毛衣盖在他肩头显得有点过于宽大。他不安极了,像是一个在外惹祸的孩子,只不过这个祸惹得有点大,大着肚子回了家。他又点了点头,满是鼻音地“嗯”了一声,原来自以为瞒得很好,没想到被爷爷一眼看穿。
第二天,雨停了。
陆辰一夜没睡,光是查“消化道肿瘤”就查了好几个小时,每一样症状都和景澄对上了。查到后半夜他眼眶微红,可是丝毫没有困意,总能想起景澄的脸。
多情又伤人,眼睛里藏钩子,转眼又带上锋利的薄刃,一碰即碎伤人又伤己。
明明是一个beta却比alpha还要好强,这样要强的人若是得了什么病必定是瞒着人的,偷偷治疗。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脆弱,更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患病时的脸色、治疗时的痛楚,若有一天……陆辰想不下去了,他没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早上8点整,他和齐跃明准时出现在车站候车厅内,看着那一成排的入口。“你确定是今天?”
“嗯。”齐跃明点点头。
“南谨说的?”陆辰又问,手机里查询着“架子鼓订做”。
“当然不是,南谨是小澄哥的心腹,口风很严。”齐跃明目不转睛地盯梢,“但是有一回他接了一个电话,说什么房源,可能是准备在邻市租房子。”
陆辰捏着一杯提神用的黑咖啡,冷汗黏在纸杯外壁上。景澄的病都重到要在邻市长久治疗了?他缓缓精神,将手机递给齐跃明:“你看这个架子鼓好不好看?”
“好看,这个是给小孩用的?”齐跃明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陆总……我那天仔细想了想,苏芝芝可能真的不是您的。”
“我知道。”陆辰动动手指就下单了,“但是她就算不是我的也喜欢染头和打鼓,我亲生的都未必有她那么像我,说明我和她有缘,注定世界上多一个人疼她……不过你是怎么确定景澄今天会出差的?南谨不是瞒得很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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