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打断他:“十几天?”
祁臧点头:“嗯,我们一直在想凶手是怎么进来的,把房门外的监控视频看了,目前看到大概12天前,有一个戴着鸭舌帽、口罩与墨镜的,身形明显区别于袁尔阳的人进去。之后他一直没出来过。
“凶案发生后,他也没从房门出来,那么他只能是通过阳台离开的。”
一个男人蛰伏在家里十几天,这个家的女主人始终未曾发现。
她一无所知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可她的生活空间里居然一直藏着另一个人。
代入一下夏蓉,这实在有人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当你睡觉的时候,他在透过单面玻璃看你。
你换衣服的时候,他在对着你肆意妄想意淫。
当你离开家看女儿的时候,他趁机出来活动一下筋骨,绕着客厅逛两圈,再去浴室洗个澡,去厨房烧点水储备在秘密空间里,甚至还可能躺上过你的床。
当你沉溺在钢琴练习中,他悄悄离开隔间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再在你发现之前及时赶回去。由于房间足够大、而又视角盲区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像生活在阴沟里以黑暗和脏腐为生的蛆虫,在你毫无知觉的时候,一点一点蚕食着你的生命。
思及于此,祁臧都不免摇头吐出一口闷气,再道:“一个光鲜亮丽的白领,躲在这里十几天不见天日,以干泡面为食……这事儿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谁知道表面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背地里有什么怪癖?
“之前隔壁扫黄大队还抓过一个出来卖的鸭子,人居然是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咳,说回本案,但如果从另一方面看的话——
“一个人精神上的怪癖,可能让人意想不到。但他的个人习惯、有钱没钱,这些倒是不容易装的。秘密空间里,散落在地上的套子有两种,一种是市面上最便宜的牌子,另一种则是早些年计生单位免费在大街上送的那种。这个人应该比较穷困……
“这么看,这个叫‘最爱夏天’的人,与他的特质就不太符了。目前我倾向于认为,偷窥者不是他。不过还是得把他赶紧找到,问问详细情况再说。毕竟完全不差钱,但套子只肯买最便宜的那种人也不是完全没有。”
话到末了,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离自己那样近的许辞,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又一次提起了“套子”这个词,祁臧实在没忍住有那么数息的恍神。
不怪他心猿意马。
实在是八年前那一晚的一幕幕太过记忆深刻。
祁臧清楚地记得,破旧的房间里,深红的浅粉的心形大床边,暧昧的暗调灯光下,他压着许辞不知道吻了多少下,情到最浓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脑子清醒了半分,赶紧抽离。
之后他去到抽屉里,从里面找到了套。
他根本也没有经验,关于套的牌子也就听说过一个“杜蕾斯”。拿起一个不认识牌子的套子,祁臧举到许辞面前道:“小辞,这破酒店的这东西不知道靠不靠谱,你等我一下,我去外面便利店买……”
后来祁臧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许辞有动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得不轻,许辞根本没听到祁臧在说什么。他看到祁臧的那个动作,以后他是把套递给自己,于是就顺理成章接过来了。
许辞微微张开嘴,把包装的一角咬在了嘴边,白的牙齿咬上红肿充血的唇,“嘶”得一下咬开包装纸,然后撩起眼皮看向祁臧。
那会儿的许辞被祁臧弄的衣衫不整,脖子和锁骨上已有不少吻痕,温喝酒喝得眼神都是涣散的,可那涣散背后的魂灵居然依然有股冷感。
一个清冷的魂,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因为酒精迷离了,因为那些暧昧痕迹而好似被人玷污了弄脏了。
而那玷污他弄脏他的人正是祁臧自己。
原本祁臧只是感觉血液滚烫沸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许辞就那么用那双混沌又似清醒,迷离又似冷静的眼神盯着祁臧。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许辞咬着套子包装袋一角的双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一声:“嗯?”
不过一个眼神,一个字节。祁臧疯了。终究什么都顾不得了。
人的思维是跳跃的、难以捕捉的。
这幕画面因为一些关键词、因为和许辞离自己太近,而被祁臧想了起来,但实际也就在他脑子里过了一秒。
迅速回过神来后祁臧立马下了车,眼睛也没看许辞,像是在逃避什么。
许辞有些诧异地叫住他:“那个祁臧……”
祁臧没看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装作在忙着回消息。“什么?”
“死者的电脑音频?”
“回头让技术部彻底查一遍,再给你看。”
“好,行。那你先去忙。我在附近逛逛。”
“那个,章小雨啊——”
“……”
在车外吹了一会儿风,祁臧总算能重新面对许辞了。
手扶在车门上,祁臧弯腰将头探进车内,开口道:“那个变态可能就藏在附近。”
许辞:“所以?”
祁臧很严肃:“所以不要随便加人微信。”
许辞:“什么微信?如果真的遇见他,我会立刻制服他。”
“帮我捉犯人呐?”祁臧盯着许辞的眼睛,终是笑了,“你自己还是我的犯人呢。你亲口说的。”
话到这里,也不管许辞的表情,祁臧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再抓了一下他的头发,走人了。
许辞立刻检查自己的假发有没有歪,与此同时觉得祁臧手真欠。
·
“最爱夏天”这个ID背后的人名叫严河翰,今年27岁。
他在当晚的9点半被请到了警局,看着是个年轻精神、朝气十足的人,是无数个在城市中奔波忙碌、对明天充满希望的年轻人的缩影。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能做得出住在人家家里偷窥十几天这种事的人。
问询室内,严河翰颇为局促,双手交握,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李正正问他:“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和一个朋友吃饭。他帮我介绍了个大客户,我感谢他。”
“整晚都在一起?具体几点到几点?”
“我想想……我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回家的时候是12点。我们吃完饭又去了KTV。”
“12点回家后出门了吗?”
“没有!”
“谁能证明?”
“小区有监控的吧应该……”
“那过去一周呢?你在哪里?有谁可以证明吗?”
“我在上班啊,就公司、客户那边两头跑。忙完了就回家休息。”
夏蓉的死亡时间推测在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
如此,严河翰是杀人凶手、是偷窥者的嫌疑都基本可以排除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甚至到了后来人都抖索起来。
李正正刚想问他怕什么,就听见他主动开口:“警、警官……我能问问,出什么事儿了吗?我……我……接电话的时候,你们说有些跟夏蓉的事情要跟我沟通,我就过来了……
“之前有人在网上喷她,我买过水军喷过那个人,我以为有人告我网暴……可你们问的这……这是……该不会……”
观察室内,祁臧双手抱胸,严肃地皱了眉。
这人的状态不像作假。
他连夏蓉死了都不知道。
问询室内,李正正浅叹了一口气,眉眼里有着工作状态特有的严肃。“抱歉,夏蓉死了。”
李正正一语毕下,严河翰像是傻了。
怔愣了大概有整整三分钟,他的眼泪落了下来,然后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开始严河翰还是因为过于惊愕而无声地哭,到了后来大概实在控制不住了,他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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