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祁臧转过身。
将后背抵在病房门板上,他注视着许辞的眼睛,表情藏在逐渐阴影里中,显出了几分莫测。
“虽然你现在这么问了我……但你敢玩这么大,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叫人出警,对么?
“谢先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了解我、并且信任我?”
夕阳更沉了一分。
薄暮转浓。
许辞的面色看起来倒是缓和了一些。
看着祁臧,他终究开口说出一句:“谢谢你,祁警官。”
许辞表情缓和了,祁臧倒是又严肃了。
他大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看着许辞。“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许辞:“嗯?”
祁臧眉头一拧,拿出了训斥下属的语气。“你今天做的事情很危险,以后不许再这么胡来。
“我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私人原因’,请把信任给到警方。有怀疑、报警,我们帮你去解决问题,别想什么事儿都自己兜!
“你自己也说了能活着是自己运气好。万一今天那歹徒真的崩了你脑袋呢?你还能安然无恙坐这儿跟我……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如果真的出了事儿,你还能坐这儿跟我闹情绪呢?”
许辞:“………………”
祁臧用威胁的口吻:“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再胡来下次我真铐你了哦。”
许辞很不走心地。“多谢祁警官教诲,知道了。”
·
这日的晚些时候,许辞去镇派出所补录了笔录,次日一早来接他的人是林景同。
林景同,清丰集团董事长林怀宇的亲儿子,执行总裁,主管财务,职务挂的是CFO。
他今年不过才26岁,高中去的美国宾州的摩尔西斯堡学院,大学上的杜克大学。
含着金汤匙出生,林景同却并未长成纨绔子弟,他履历光鲜,前途无量,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许辞住在派出所附近的小旅馆里,条件非常简陋。
林景同一边走进来,一边皱了眉。“谢哥昨晚没睡着吧?我就说还是该带你去县上的酒店。”
林景同不是一个人来的,把家里的佣人阿姨也带来了。
把专门给许辞熬的药膳粥从保温箱里盛出一碗,阿姨调侃了林景同一句。“你昨晚在县里也没睡好啊,眼睛都是青的。赶紧回家补觉吧!”
从佣人阿姨与他的相处模式看得出来,林景同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他也确实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或者大家刻板印象里的总裁,反倒像个大男孩。
穿着一身运动服坐在简陋的旅馆里,他很热情亲切地称呼许辞。“谢哥,来,把粥喝了,我们再回锦宁市。”
许辞端过粥。“麻烦林总跑一趟,还住在这边。昨晚你该回去——”
林景同赶紧打断他。“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知道了。”许辞点点头,淡淡道,“景同。”
林景同便又笑了。“这段时间你又要处理工作,还要应付警察,辛苦了。这次回去,放几天假再去上班。公司的事不急。”
许辞迟疑了一下。“这次的事情……”
听到这里,林景同把阿姨支走了,屋中只剩他与许辞两个人。他看向许辞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内疚。“这事怪我。是我让你盯着他的……”
这段话提到的“他”,指的当然是林景同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主管集团运营的关鸿文。
董事长林怀宇跟老K 的势力有牵连,这事儿连林景同都瞒着。他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是让大儿子关鸿文去处理的。
这是林景同认为父亲更信任关鸿文的原因。
林景同刚回国进公司的时候,属于大家眼里的空降太子爷。很多人不太服他,他又活在身边所有人都是关鸿文党羽的阴影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谁都不信任,包括许辞。
某一次许辞开车与他去临市出差,司机临时闹了肚子,时间紧急,等不了其他司机过来,许辞便承担了驾驶职责。
出公司后不远就是高速入口,车刚开上去就发现刹车坏了。
林景同登时就慌了神,是许辞冷静地让他打110、让交警迅速出警帮忙专门开出一条绿道、清理沿路路障并引导其余车辆让行、通知收费处留出特别通道;也是许辞冷静地配合着交警的指挥选择车道、维持车速、在去到紧急避险区后缓慢松开油门、慢慢提起手刹试图将车停下。
最后那刻路上居然有车不听指挥,忽然往应急车道上拐了过来。
为避免两车相撞,许辞只能打方向盘让汽车撞向旁边的栏杆。
这个时候车速已不快,如此行动并不会对车上人产生性命之危。
但最后那刻许辞还是迅速打方向盘,让车辆驾驶座的那一侧撞向栏杆,尽最大可能保护了林景同。
事后许辞受伤颇重,进ICU观察了几天,林景同只是轻伤。
自此,他得到了林景同最彻底的信任。
林景同当然怀疑这事儿跟关鸿文有关。杀了自己,他就能继承集团的所有。
但他明面上做不了什么,只敢暗地里调查。
他对许辞提到过,如果发现跟他父亲那方面势力有关联的线索,许辞要多帮他留意、并可以暗中进行调查。
所以这次许辞去涌泉村之前,其实给林景同发过微信报备过此事,称他发现朱秀挪用公款是为了供男朋友赌博。而讹她男朋友钱的,似乎就跟那股势力有关。
林景同叮嘱他要小心,还是让他去调查了,倒是不料会发生枪击案。
“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我是万万没想到都什么时代了,他们敢直接在咱们云海省的地盘动枪?”林景同皱着眉,有些犹疑,“我父亲实在、实在是……可我确实想搞清楚他和关鸿文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说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我也是为了……”
不动声色打量了林景同一会儿的表情,许辞道:“我明白。你认为,他们那个时代早该过去了。万一他们引来了雷,你、连带着整个清丰集团都会被波及。你是在为大局考虑。”
林景同:“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沉默半晌,许辞看向他开口:“那些事情,你当然不必参与。我想这也是你父亲对你的保护。万一他出了事儿,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干净的人能在监狱外继承这个集团。不过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只有这样……或许你才能帮到他们,让他们及时悬崖勒马。”
林怀宇干的事儿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一旦他哪天和关鸿文上头了,干出杀人越货或者更可怕的勾当,林景同如果提前知道,兴许还能劝一劝,避免他们刑上加刑。
这是许辞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林景同立刻表达了附和。“是。我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如果提前知道了一切,才好做出准备。不然整个集团都会被他们拖垮!”
“嗯。你是好孩子。”
许辞这话说得很自然。但心里是打了个问号的。
林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父亲真出了事,整个集团爆了雷,舆论风暴、股价大跌、合作方敬而远之……林景同怎么能独善其身?
这个道理,林景同不会不懂。他想了解父亲那方面的生意,真正目的,大概主要原因还是让关鸿文彻底出局,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太子爷。
林景同叹了一口气。“我是太有心无力。也怪我出生毕竟比他晚了十年。他比我早进集团那么多,亲信太多。你们这些站在我这边的人,要跟着我受委屈。”
许辞正色:“你多虑了。选择信任谁,是我的决定。我也相信我的判断。你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董事长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企业家,但毕竟有些跟不上时代了。至于那个关……他完全不行。”
林景同发自内心地笑了。“谢哥,我就只能信任你了。你说我当时要是选择去西北大学,是不是就能早点碰到你了?你喜欢芝加哥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