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中秋节到了。
十九号清早,蒋南晖将礼物装进行李箱,装不下的拎在手里,随身带了两件换洗的衣物。由于岑寒落二十一号临时要出公差,明晚就得回宾州,因此岑寒落是轻装出门,背着帆布包,和平时上班没什么区别。
两人看起来都是一身轻松,可实际上,蒋南晖的内心并不轻松,走的每一步都有些沉重。打车抵达宾州高铁站,拉着箱子穿过售票大厅,安检完坐在候车室里,蒋南晖抓着拉杆,鼓起腮帮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岑寒落问:“紧张吗?”
蒋南晖诚实地回答:“紧张。”
“紧张是因为在乎。”岑寒落说,“既然在乎,那就更要上心、用心,对于过去的不懂事,努力做出弥补。”
蒋南晖看着岑寒落的眼睛,点头道:“好,我会的。”
广播提示前往景南市的乘客即将检票进站,两人跟随人流迈过检票口,登上站台进入车厢。存放好行李,并排就坐,蒋南晖望着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不安地靠着椅背。
不多时,列车缓缓启动,站台逐渐撤出视野,外面的景色替换成了城市高楼。蒋南晖沉默地欣赏风景,回缩的指尖摩挲着手掌,这时,有人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背。
蒋南晖回过头,岑寒落举起耳机,问:“听吗?”
蒋南晖应声:“听。”
岑寒落又问:“是想听音乐,还是听我讲故事?”
蒋南晖干脆地回答:“听你讲故事。”
身体歪向岑寒落,岑寒落也朝蒋南晖靠过来,两人眼中都是对方的脸。岑寒落微弯眼廓,他的笑容纯粹干净,让蒋南晖不自觉想起生日时收到的那束雏菊和满天星。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第七次上补习班那天,我的心情非常糟糕吗?”岑寒落轻声道,“就是在那一天,你给我买了我最爱喝的绿茶饮料。”
“记得。”蒋南晖不敢忘,他也不想再忘记了,“你那天心情为什么不好?介意告诉我吗?”
岑寒落回正脑袋,闭上眼陷入回忆。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平缓地开口:“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了,他患的是胰腺癌。”
蒋南晖眉心微拧,岑寒落停顿几秒:“刚检查出来的时候,是有机会做手术的,可是我爸跟我们隐瞒了他的病情。家里没钱,他不愿意为了治病卖房子,让我和我妈没地方住,况且乡下的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就一直硬扛,直到他痛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岑寒落低垂眼睑,神色平和,但蒋南晖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悲伤,尽管父亲已经离开他很久了。岑寒落抿直唇线,继续道:“我很爱我爸爸,虽然他是农村人,家境贫穷,没受过什么教育,文化程度不高,可他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我和我妈,没让我们受过一丁点委屈。”
“我爸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我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健康平安地活到老。”岑寒落说,“直到他病逝之前,他也还是只有这一个心愿。”
“我那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开始察觉,我和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岑寒落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女生,哪怕是在我欣赏的女同学面前,我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那天也是我爸的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和我妈去给他扫墓,我跪在他的墓碑前,突然觉得再也没办法坦然地面对他。”
“岑家只剩我一个了。”岑寒落微微短叹,“我的童年很幸福,我爸对我好到甚至没让我有过烦恼,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可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却不行。”
“我被巨大的内疚感、愧疚感包围着,又和同学们相处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大家发现我是个「异类」。”岑寒落说,“但我最恐惧的,是怕我妈会对我失望,她一直都说我是她的骄傲和底气,能够让她变得越来越强大。”
“倘若我妈不理解我、不接受我,我……”岑寒落皱眉道,“她是我最爱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这种结果我承受不了。”
“所以当补习班快要结束时,我才会走投无路地问你,「如果觉得做了对不起家人的事,不敢面对他们,害怕他们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该怎么办」。”
眉眼舒展,岑寒落转头看向蒋南晖,说:“我在你这里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让我能够下定决心,不再挣扎迷茫、止步不前,勇敢迈出这一步的答案。”
蒋南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岑寒落,舍不得移开视线。
“上完补习班之后,我鼓足勇气,把我是同性恋的事实告诉了我妈。”岑寒落道,“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情,有错愕,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最终,她选择了接受和认同。”
“你说得对,南晖。”岑寒落笑道,“事实的确如此。”
“所以不要害怕,叔叔阿姨也会接受和认同你的。”
岑寒落将十六岁那年,蒋南晖讲给他的那句话一字不落地重新讲给对方听,口吻坚定地说:“因为,真正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23章 看好你哦。
十六岁的蒋南晖陪伴岑寒落度过一段迷惘彷徨的岁月,二十二岁的岑寒落帮蒋南晖拨开眼前的迷雾,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
见蒋南晖仍直直地盯着自己,岑寒落歪着头,说:“故事讲完了。”
“嗯。”蒋南晖坐正身体背靠座椅,胸腔内好似烧着一团火,这片炽热是岑寒落点燃的,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感动,“谢谢你愿意跟我讲这些。”
“要说谢的话,我是不是更应该谢谢你呀。”岑寒落摆手道,“谢来谢去太矫情了,也怪难为情的,不如来点实际的。”
“好。”蒋南晖问,“你想要什么?”
“刚才我讲话的时候,列车员推着零食车从我身边晃悠过去两次,给我馋的。”岑寒落摸着肚子说,“我请你听故事,你请我吃零食,不用谢。”
蒋南晖面露吃惊:“你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注意列车员吗?”
“我饿啊。”岑寒落道,“谁让他有一车好吃的。”
蒋南晖立马伸手拦住路过的列车员,说:“您好,麻烦您,我们想买点零食。”
一包陈皮花生,一盒奥利奥,两瓶康师傅绿茶,两人身前支着小桌板,岑寒落分给蒋南晖一只耳机,手机里播放的白噪音是秋日中的麦浪声。
蒋南晖低头帮岑寒落剥花生,岑寒落望向车窗,而后弯曲食指敲了敲对方的胳膊。蒋南晖见岑寒落指着窗户,于是转过头,窗外是湛蓝的天空,白云舒卷,金色的麦田一望无垠,间或夹杂着几株向日葵。
耳机里的声音映衬着眼前的美景,忽然有那么一刻,蒋南晖仿佛置身金秋的景色中,天地间一片广阔,无论身心,一切都是自由惬意的。
此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感受,是蒋南晖未曾体验过的幸福,让他想要重新去定义生活。
正午已过,列车放缓速度,驶入景南市地界。景南与宾州温差不大,夏末初秋的时节,空气略微湿润,温度怡人。
下了车,走出站台,周遭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蒋南晖心情复杂地拉着行李箱,时隔四年,很多事物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也已经脱离了学生时代,进入职场,成为了一名新闻记者。
高铁站出口就能打到出租,两人同上一辆车,岑寒落让司机先往蒋南晖家的方向开。车子平稳地穿行在高楼间,蒋南晖望着沿途的街景,问岑寒落:“等下我到家了,你怎么办?有想去的地方吗?”
“别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岑寒落回道,“不过等你忙完,要是想来找我的话,就到淮川中学东门来吧。”
“淮川中学?”蒋南晖惊讶,“那不是我的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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