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炽立刻想起了有关电脑的使用方法,他忽然就対这个游戏有了兴趣,又问另一样:“这个是什么?”
“是糖,你很喜欢吃。”明禄笑了笑,“我们总是给你。”
虽然一两个小时这种状态就能缓解,但明炽一醒过来精神就这么好,明禄也愿意陪他多说话聊天。
借着这个机会,明禄试着说了“我们”,见他并没显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才放心下来:“还想知道哪个?”
明炽眨了眨眼睛,看向床旁的琴包。
“是吉他,你弹得很好。”明禄说,“有非常忠实的粉丝。”
明炽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些词唤醒的信息正在脑子里慢慢牵起一张线索网,这种感觉非常新奇,他尝试着继续沿着这张网走。
明禄很快就能找到他视线的落点,准确地回答他。
“铅笔,你之前用它在便签上画素描。”
“海螺,你之前做的手工,你把它送了人,一晃就会响。”
“用贝壳做的亭子,手工艺品,你收到的礼物。”
“衣架,用来挂衣服……”
……
明禄一样一样回答,终于逐渐察觉到这些东西的共同点,他回答的速度稍缓下来。
明炽正看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衣架——他刚想起了这个名词,也联系起了衣架的作用。他的目光沿着衣架向上移动,停了停,看向一旁的禄叔。
“外套。”明禄没有解释这个词,停下来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火苗,你到底想问什么?”
回答完这一句,明禄才察觉自己下意识就说出了“火苗”,心头微悬,仔细查看着他的反应。
在听到这个词以后,那个年轻人垂下视线,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
“火苗。”明炽慢慢说,“外套。”
他的声音很稳,甚至带了一点很柔和明亮的暖,像是这两个词格外特殊。
特殊到只要能把这两个词在另一个层面——非逻辑、非信息的层面,想办法连起来,就能得到另一句话。
明炽问:“我们在等他吗?”
病房忽然变得安静,明禄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我不头疼,我的情绪很稳。”明炽一眼就看出禄叔要做什么,他只是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逻辑思维非常清晰,“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很高兴,但是很模糊,几乎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痕迹。
他找不到任何能拼出答案的字。禄叔说他刚做过手术,做过手术就要好好养身体,所以不能急。
他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养身体,所以他先在这里好好坐着等,先不去找。
……不去找也没关系。
大量的复述和背诵总会有些别的效果——就比如当一句话实在已经被念叨了太多遍,多到想都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的时候,负责说它们的就纯粹是嘴和喉咙了。
明炽来来回回念着这几个字,然后他的嘴及时把那个背了太多遍的词提出来:“影子先生。”
火苗、外套、影子先生。
明炽流畅地小声背:“影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第62章 邀请
明禄没有立刻开口。
他半蹲在床边, 仔细确认过那些仪器上平稳的数据,又回过头去看隔间的门。
背出这句话的年轻人靠在病床上,自己也像是有些惊讶, 但只是一瞬, 就变成认真的思索神色。
明禄在他的视线里打了个手势, 帮他从思索中回神。
“你刚做过脑部手术。”明禄在自己的额间敲了敲,温声提醒, “不要急着动脑,会头疼。”
那双眼睛眨了眨,随即弯起来:“没关系。”
“没关系。”明炽笑了下, 他的声音有一点轻, “我没有在动脑。”
有一部分储存在记忆里的内容, 要调动它们并不需要动脑——就算是刚做了手术, 因为受到了手术的影响,短暂地身处绝対茫然的空白当中,也有很多事不需要动脑就能想起来。
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常识性的问题。
就算一个人因为意外完全失去了记忆, 只要最基础的那部分自我意识还在,也很难忘记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
你把他放在床上,把被子盖好, 困了他自然就会睡觉。
明炽慢慢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状况,看了看身边, 举例:“比如。”
比如他也只是暂时出现了命名障碍,但只要提醒了那个物品的名字,就立刻能想起很多最简单不过的常识。
比如衣架是用来挂衣服的、海螺和贝壳可以做成工艺品。比如铅笔可以画画、吉他可以弹。
比如糖是甜的, 他还想起了“水蜜桃”这个词。除了桃子味的糖, 他很快就想起了还有第二好吃的奶糖。
比如电脑的使用方法,只要按开机键屏幕就会亮, 只要敲打键盘,字就会在屏幕上跳出来。
……比如。
他继续向下说:“比如外套。只要看到外套,就可以等影子先生回来。”
发言完毕。
结束了讲解的明炽同学撑着手臂,在床头慢慢坐直,肩背挺起,眼睛更弯。
明禄看他神气,忍不住又给明炽同学奖励了一块糖:“最后一个,也是常识?”
“是常识。”明炽很肯定,这一条和别的没什么不一样。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他记得很牢,“不要乱跑。”
“看到外套,就不要乱跑。”他流畅地背,“哪也不去,在原地等。”
明炽说:“一直等,影子先生会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隔间的门就被人轻敲了一声。
明禄终于把那口气叹出来,不紧不慢地把笑压了压,反倒不着急地又去找明炽同学対答:“屏风后面是什么?”
这种东西明炽还是认得出的,立刻対答如流:“是门。”
明禄问:“有人敲门,要不要开?”
明禄帮他记仇:“很过分,这么久都不在,现在才回来。”
明家小少爷向来反应最快,他只是暂时想不起东西,但思维逻辑都相当流畅,立刻就跟上了禄叔眼里的笑意:“这么过分?”
“対。”明禄点头,煞有介事,“要不要让他在门外等一百个数?”
明炽眼睛里跟着亮,努力活动着手指,一点一点练习着把它们慢慢攥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深吸口气,再轻轻呼出去。
他其实知道禄叔是要给他缓冲的时间——毕竟脑子里未愈合的出血点这种地方,只要是情绪波动导致的血压变化就会有危险,是不会特地分辨高兴还是难过的。
但没关系。
“禄叔。”明炽超级小声,替门后的人求情,“不等行不行?”
明禄稍有些惊讶,仔细看他神色:“不等也行?”
明炽的耳朵红了红:“不等也行。”
明禄依然留在床边,弯腰迎上他的视线,又抬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示意:“这里有任何不舒服,都不要忍,立刻就要说。”
不是明禄対这件事谨慎过头,实在是他前科不少:“之前养病的时候,有些人想让先生多睡一会儿,自己撑着来找我要止疼药,差一点就昏在轮椅上了。”
甚至不是差一点——明家的总管什么场面没见过,那天依然被吓得不轻。
那个蜷在轮椅里的年轻人大概是半路就昏了过去,被明禄在走廊里捡到,拍了半天肩膀才终于醒过来,茫然张着眼睛,发不出声音地喃喃重复“禄叔,我头有一点疼”。
在那之后,明禄就给他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揣上止痛药,更谨慎地绝不让他在任何时候落单。
养病的时候要保证心情的绝対舒畅,更何况谁都不舍得多浪费一点时间,所以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绝不翻旧账、绝不讨论任何一点不舒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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