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两个孙子,雷奶奶挺自豪的。
雷爸爸有些羞愧,他确实没帮上家里太多,尤其是几个儿子,他工作太忙,在矿上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在家中。前面两个孩子念书的时候,正好是他事业爬坡起步的时候,反倒是小儿子那会儿家里条件会好一些,至少物质上没有那么匮乏了。
他在客厅环视一周,问道:“妈,那俩小的呢?”
“东川没在家,带着子慕出去玩儿了,放暑假呢。”
“不上补习班?”
雷奶奶护着道:“老三刚念小学,那么累干什么?那天我还和方锦说起来,成竣他们小时候咱们家里条件困难,日子太苦,把两个孩子教得过于严格了,现在条件好了,对老三好点儿,别管那么严啦。”
雷爸爸点头道:“对,我也觉得应该劳逸结合,放松管理……”
“也不能太放松,”雷奶奶忧心忡忡,“反正你看着点,方锦打孩子可是真打。”
上次雷东川挨打,全家人都心疼,雷奶奶尤其是如此。
但是他们老雷家一贯的传统,谁的孩子谁教育,万没有隔辈插手的事儿,雷奶奶不敢跟儿媳妇说,只能叮嘱儿子。
雷爸爸应了一声。
*
雷妈妈晚上回来,匆匆换上一身制服,又要赶去东昌制衣厂。
雷爸爸忙端了茶上前,问道:“方锦,累了一天了吧,先喝杯茶,歇一歇。”
雷妈妈一气儿喝了半杯,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又想要干什么了?”
雷爸爸笑道:“不敢,不敢,我就是想着,这段时间每天在家可以做点事情,服务你们呀。”
“你带好孩子就行了。”
“厂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我可以出谋划策……”
“你甭管了,都是女工,你在单位那些在制衣厂可不好使,我帮衬着就是了。”雷妈妈挺直后背,语气特别自豪:“玉秀今天还给我做了个工牌呢,我现在升官了,是管理部门的主任。”
她换好了制服,拿了包要走。
雷爸爸跟在后面,帮她拿了雨伞:“方锦,把伞拿上,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别淋了雨……”他跟的太紧,雷妈妈一停下就差点撞到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疑惑道:“怎么了?”
“有件事你还真能帮上忙。”雷妈妈转身回来,对他道:“你把东川,不,你把那俩小的一块儿带回乡下去住几天吧。”
“啊?”
“啊什么啊,你儿子干的好事,我但凡回家,肯定路上有拦着告状的。”雷妈妈磨牙道,“咱们家老三现在可不得了,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关键他还不是一个人,组织纪律明确,带着那么一大帮孩子快把整个家属大院烦死了,你赶紧给领回乡下去,让他们‘群龙无首’好歹消停几天。”
雷爸爸失笑,答应一声,又问:“那成竣他们呢,也回去住两天?”
雷妈妈摇头:“我给他们报了补习班,今年就不让他们回去了,昨儿跟咱妈也商量过,她留下负责给他们做饭。少骁马上要念高中,他们俩得抓紧点,不能只跟咱们矿上的学校比,这市里的、省里的好学生多了去了,得有点危机感。”
雷爸爸笑着点头说好。
雷妈妈又放轻了声音,对他道:“你辞职的事儿爸已经知道了,回去之后好好跟爸说,要是咱爸生气了,你就跟他道个歉。我准备了一瓶好酒,你带回去,好长时间没跟爸聊聊了,你们父子俩也坐下说说话。”
“哎。”
雷爸爸握着她手,有这么一位贤内助,也是支撑他向前大步走的动力。
*
旧宅。
白子慕正在贺老头这边的院子里玩儿。
院子靠墙的那个小花坛,已经初见成果,夏天几场大雨浇灌下来,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长高了不少,其中白子慕撒下的鸡冠花种子就长出了一片,生命力最为旺盛。
陆平瞧着花都拥挤在一处,就拿碎砖在一旁又砌了一个模样相似的小花坛,分了一些花苗挪过去。
白子慕拿小水壶给它们浇水,像对待自己家院子里的那棵小杏树一样,每天还会认真数一数,给花草记录身高。贺老头一边说小孩事儿多,一边去给他买了个软皮记事本,让他写字儿记下来,那个软皮本上现在已经记了很多数字了,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竹子的身高记录。
陆平已经把竹子“种”出来了。
矮墩墩的竹子宝宝在沉寂了几天之后,一夜之间,蹿出一大截,躯干碧绿碧绿,竹节清晰,叶子都舒展开,风吹过沙沙作响。
白子慕是第一次种竹子,仰头看了一会,还好奇地伸手去摸:“伯伯,它长得真快呀。”
陆平也有点紧张,站在那瞎编:“对对,有的竹子就是这样,一夜就拔高一大截,尤其是下过雨之后,它这个品种的特性吧……”
白子慕还在看,羡慕道:“真好,我也想当竹子。”
陆平:“啊?”
小孩站在竹子前面,踮起脚尖,抬手比了自己和那丛竹子,期待道:“伯伯,我能长这么高吗?”
陆平抬头去看,他买的这竹子可是小两米高,他们这院子里的人估计都很难长到这个高度了。
如果硬说谁能长成这样的话,估计也只有雷家那小子才有点可能。
窗户被推开一些,贺老头敲了敲窗,冲这边喊了白子慕一声。
白子慕提着小水壶跑过去,贺老头抬手给小孩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道:“外面这么热,别浇水了,小心又晒红了两三天下不去,赶紧进来,爷爷教你画画儿。”
白子慕清脆应了一声,放下小水壶跑进来洗手,准备画画。
家里新的洗手盆架子矮了一点点,小孩略微一踮脚就能用。原本的搪瓷脸盆也换成了新的,家里东西多得不明显,但是仔细看,能修补的、能替换的,都已经换成了更好的物品,连床上的被子、床单都被浆洗得很干净。
白子慕擦干净手,自己爬到椅子上,握住一只毛笔开始听课。
贺老头最近痴迷上了书法绘画,黑木桌上摆放了一套很高级的矿物颜料,老头也不怎么爱惜,摊开了让小孙儿使用,小孩随便画个什么他瞧见了都是一顿夸。
今天贺老头教白子慕画乌龟。
特意把白子慕那个小乌龟端到桌上来,让小孩看着画。
白子慕的那个小乌龟依旧住在洗衣盆里,只是现在盆里多了几块形状漂亮的石头,还覆了青苔,装饰得颇有一番意趣。小乌龟在一边懒懒散散爬动两下,探头像是在感受外界的风,很快又找了个位置趴在那休息了。
自从陆平来了之后,黑木桌永远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桌子一角摆放的砚台换了一方新的,看不出什么材质,但也古朴典雅,一瞧就知价格不菲。
贺老头手边不远处,永远都有一盏热茶,还有一副闲置不用的老花镜。好像贺老头想要什么,这些东西总会出现在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今天,桌上还多了一副单边放大镜。
白子慕看了一会,问道:“爷爷,这个眼镜不一样。”
贺老头哼道:“这是弄金银错的,绞丝太细,要来回翻几遍……”他说了一半又抿唇不说了,心里只觉烦闷,岔开话题道:“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你哥哥呢?”
白子慕年纪小,很快就被转移了话题,乖乖回话:“哥哥今天被抓去派出所啦。”
贺老头吓一跳:“谁抓他啊?”
“二叔抓的~”
他问了一会,才听清楚小孩说的话,嗤了一声道:“那不叫抓,那是过去玩儿的。”
白子慕困惑道:“哥哥没有带我一起去玩。”
贺老头哄他:“可能那边不好玩儿吧,你不是说你二叔还给他脚上捆了沙袋吗,估计要负重跑步,你就甭凑那个热闹了,你还小呢,等长大了再跟着去。”
白子慕点点头,乖乖在那画画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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