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她的。”骆炎亭说。
宋译眼圈发红,不置可否。
“别听她的。”
骆炎亭把他抱在怀里,宋译没有挣扎半分。他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在他的耳后印下了一个吻;宋译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间,埋头在骆炎亭的肩窝处小声地啜泣。
“……你不要看我。”怀里的人哽咽着,咬字含糊不清。
“我不看你。”骆炎亭在他的发间落下无数个吻,他只想告诉宋译,“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如果那会让你感觉好一些的话;我不会评判你,更不会指责你,我只会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会告诉你,在我眼里,小狗可以是任何模样,小狗永远被爱。”
宋译抬起了头,他泪水涟涟,让人心疼又怜爱。他抬起头,吻上了那说出了动人的话的柔软唇瓣。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这一次的味道,带着泪水的咸味。
第31章 我想要你
从小到大,宋译一直生活在单亲家庭里。
在他只有七岁的时候,他的父母离婚了,他从小跟着妈妈生活。
母亲对他赋予了很高的期望,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能和同龄人一样上得起兴趣班,吃得起同学们津津乐道的城里新开的自助餐厅,用得起班里流行的文具。
在他九十岁对这个世界尚一知半解的时候,妈妈对他说:“小译,你就是妈妈的全部,日子很苦,可是你就是妈妈生活下去的支柱。”
从那时候开始,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理。
比如说,他活着并不完全是为了他自己,还有他的母亲。
*
骆炎亭横躺在沙发上,怀里是他的小狗。
宋译用一种四平八稳的声调讲述着他过去的故事,包括他当年怎么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和这搬不上台面的性癖好。
骆炎亭摸着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手指缝之间溜走又续上,他不曾出言打断,这个动作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与爱抚。
“以前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宋译说,他的情绪已经逐渐趋于缓和,“后来在读硕士期间,我就踏足了这个圈子。我从来不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和认识的人上床。”
骆炎亭问:“所以我算是第一个?”
“……是。”
“所以我们约调的那天,你知道我是谁之后,才会这么生气吗?”
宋译思索了一番,说:“是。”他顿了顿,“这不是应有的表现吗?你在暗处,我在明处,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如果是其他事情,倒也能作罢,但这件事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就像你在公司里是我的下属,是软件工程师,圈子里是名主D.TM;我在公司是你的上司,是部门主管,还是一个sub。人是多面的,每个人的身上都套着好几个角色,与人交往时,大多数人认识的都是其中一两个角色下的自己。”宋译摇摇头,“极少数人、或者说几乎没有人,能够接纳一个人的全部,就像我妈妈,她是我的血缘至亲,也接受不了我是同性恋的事实。”
他继续说:“为什么不一样?当别人只看到你从名校毕业,进了头部公司,坐上管理高位时,收获的可能是倾慕和赞叹;但当他们知道了你有着受虐的癖好,喜欢被男人操,想做匍匐在主人脚下的狗时,他们会说,‘那又怎么样,不也是个贱货’。”
宋译沉默了一会儿,骆炎亭也没有回应。
半响,宋译问:“你有烟吗?”
“没有,烟对好好不好。”骆炎亭说,“我没见你抽过烟。”
“戒烟有两年了,但是现在……”宋译笑得有些辛酸,“瘾又犯了。”
“但是有酒,要喝吗?”
“喝。”
骆炎亭拿出了他珍藏了两年的酒,开瓶的时候倒是没有一点犹豫。他知道好酒等待的是一个时机,那时机就是现在。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一层薄纱倾泻在室内,光影迷离惝恍。现在是早晨七点钟,喝酒似乎还为时尚早,但没有人在意,有些话要借着酒精才能说出口。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为我的性取向和癖好而感到羞耻。”宋译说,“现在也是,但同时,我又会因为别人叫我‘贱货’而勃起。我对它们越是厌恶,它们回馈给我的快感就会越强烈……”
骆炎亭打断他:“这是你之前说的,你喜欢做小狗,但又不想做小狗的原因吗?”
“……是。”宋译低下头,灌了自己一口酒,企图麻醉自己的神经,他自嘲道,“三十多岁的男人,却有着这种癖好,我并不难理解我妈在想什么。”
就连他自己说出口,都觉得自己低贱。
骆炎亭观察他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宋译,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
“我现在难道不是吗?我有学历,有房子,有车……这些都是我奋斗了很久,超越了很多人,才得到的一切。”
“是谁让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
“是你的母亲。”
他俩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骆炎亭说:“也不完全是你的母亲,也可以是旁人的目光、大众的观念、社会隐形的阶层……还有很多标准,但这些标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来自于他人,而不是你自己。”他顿了顿,“我不是在否定你的一切,你很厉害,我们部门的大家都钦佩你,都愿意追随你,包括我也是。这些标准让你功成名就,但在某些角度上,也演变成了你的痛苦的根源,因为标准是别人的,不是你的。”
宋译的眼里升起一层迷雾。
“但是你要明白,亲人的期望、别人的目光、大众的观念、社会阶层……这些都是虚无的概念与集合,但你是真实存在的,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人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多巴胺会告诉你如何分辨你的喜恶,而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你可以选择为了这些虚无的概念痛苦半生,也可以选择遵从快乐、遵从你自己的标准自由地活着。”
宋译沉思良久,说:“……谢谢。”
“不用谢我,你比我聪明,你自己肯定也想得到。”
“但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
骆炎亭:“至于你说的角色,我同意你说的话,面对不同的人,并不需要展现出全部的自己。但出发点并不是在于担心对方的评价,而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本来也不需要所有人理解你,不是吗?可能是一二知己,是值得托付的恋人,是能包容你的全部的主,不就足够了吗。”
微风吹起了窗帘的轻纱。好好跳上了吧台,小猫鼻子在酒杯杯口嗅了嗅,辨别着他的两脚兽们都在喝些什么奇怪的液体。
有那么一瞬间,宋译想问骆炎亭,那个能包容他的全部的主人会是你吗?
但他当下认为这不过是气氛所至,他们才相处了短短两个月时间,他对骆炎亭还知之甚少。况且他自己撕毁了那份协议。
“我上次看见你哭,还是在我们签协议的前一天晚上,也是这个原因吗?”
宋译回忆起那天晚上:“……不完全是。”
骆炎亭等着他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的,”酒杯见底了,宋译想给自己续上,拿酒杯的手却晃了晃,他喝得比自己想的还要醉,“无非就是一些陈年旧事,让人在进入下一段关系前不得不小心又谨慎……这种故事你应该听过很多个版本、很多遍。”
“不,”骆炎亭说得很认真,“你的故事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不会重复、也没有别的版本。只要你愿意说,我都愿意听。”
骆炎亭的话像是一枚砝码,质量不大,但也足以让宋译心里的天平向一边倾斜,并且覆水难收,再也无法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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