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哥笑笑,走了。
来帐篷里笑一笑他的壮汉变多了。杜敬弛也终于晓得距离炼狱般的记忆究竟过去了多少天,一周时间,仿佛过去了半辈子。
杜敬弛用余光使劲看了看打着石膏的双腿,上头用笔乱涂乱画了很多东西。
甚至还有两三句咒骂有钱人的脏话。
杜敬弛想,等他能说话做大动作了,他一定要用钱狠狠羞辱这群胸大无脑的牛蛙。
“猴子去提货啊?”
“是,醇哥在西郊缴了批枪。”
“嚯哟!奶奶的,孟醇牛逼!晚上叫厨子弄点好的庆祝庆祝。”
说到吃,猴子提醒:“病号你照顾下!我中午就没换营养液。”
“知道了。”
杜敬弛躺在床上,扣扣床单。
...姓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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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杜 一款营地吉祥物
第3章
杜敬弛的帐篷外有两丛特别矮的灌木,跟黄土地一个颜色。
有人进来时帘子会掀开一角,灰黄的土和半点蔚蓝的天空,杜敬弛下意识觉得不现实。
这里的人让他不舒服。
没别的,还是那种奄奄一息的奇怪感觉,每每触到这群人的目光,他都忍不住胆寒。
哪怕有几张脸经常出入这顶帐篷,杜敬弛依旧没能说服自己信任他们。
好吧,其实需要信任对象的并非他们,而是我自己。杜敬弛试着动动整个手掌,不小心牵扯到背上的伤。
年轻的好处就是恢复速度快,叠加杜敬弛还可以的身体素质,经过两周生不如死地搓磨,疼痛不再令人难以承受。
脸也消肿了,除去黑眼圈,估计就是大大小小划破的伤口在等待愈合。
不能说话,他的世界注定是沉默的。很多时候他想开口询问或是回答猴子嘴里的话,出声前声音已经收了回去。
他不想自己在正常状态下发出如此濒死的嗓音。
不正常的声带时刻提醒着他,这儿是瓦纳霍桑,这儿是第三世界国家。
即使猴子拦着孟醇没说,但他也猜到一起来的那群人应该是都死了。杜敬弛控制不住地想起踩在自己背上被射杀的那个人。
他赶忙逼自己默念石膏上写的脏话。
不能吐,脏。
杜敬弛痛苦地想,从小到大他没这么脏过。漂染过的头发太久没用护发素,又油又打绺,一阵一阵的痒,杜敬弛恨不能给头皮扯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群大老爷们还记得他要刷牙洗澡,年龄最小的猴子负责这些,手下没轻没重,捅的杜敬弛总在嘴里尝到一股牙膏混着铁锈的味道。
猴子今天来看他,搬了张椅子翘着腿坐在一边。粘着沙子泥巴的鞋底搁在杜敬弛床头柜上,哪怕床头柜只是用两个木箱叠起来做的。
杜敬弛犯恶心。
猴子往他跟前凑凑:“你是不是很想说话?”
“这事儿急也没用!”猴子摆手。
猴子挠了挠枯黄的头发:“底曼营的人很多都哑过,来瓦纳霍桑吓的。”
“哦,这里就是底曼营,我们都听老王的。”
老王不是医生吗?
猴子没注意杜敬弛的眼神,自顾自:“老王不是普通医生,底曼附近的村民无论大病小病都喜欢找他。老王是真他妈牛逼,马啊羊啊各种动物也能治。”
比起名不见经传的老王,杜敬弛其实更好奇猴子这群人的作用。他虽然学习不行,但脑子转起来不慢,猜到孟醇既然不是政府警卫,他们缴纳的安保费肯定是政府中转后聘了这位雇佣兵。
杜敬弛没来得及给雇佣兵三个字打问号呢,猴子又说:“老王说你这颗脑袋每天不洗也不行,叫我今天过来给你冲头。”
冷水打湿整个头皮时,杜敬弛已经顾不上嫌弃这水源自哪,干不干净。
下一秒猴子捧着一手白色粉末就要往他脑袋上抹。
杜敬弛闻到味儿就死命呜呜,猴子奇怪:“纯洗衣粉,喏。”生怕杜敬弛不信,把掌心凑到他跟前。
杜敬弛眼睛熏得慌。这东西上头脑袋还要不要了!
猴子给洗衣粉和点水,掌心合拢开始狂搓。
“唔唔唔唔呃——”杜敬弛叫的快撅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娇气啊?”猴子无奈地看着他,捧着满手泡泡洗也不是,不洗又浪费。
“呜呜呜呜!!”
猴子觉得杜敬弛不识好歹,捧着洗衣粉自己跑去洗澡了。杜敬弛把脑袋猛地倒回枕头上,胸口剧烈起伏。
等杜敬弛脸上的淤青差不多消干净时,终于亲眼见到了老王。
老王跟猴子他们不同,看起来跟不穿鞋的自己差不多高——稍微再矮点吧。带着副很旧的眼镜,起球的上衣,八九十年代的黑长裤,和肯定不是名牌的破运动鞋——杜敬弛想,是真的破,鞋头和鞋底都开胶了,像长了张嘴。
老王很温和:“我按的这几个地方是不是都不太疼了?有点酸酸的?”
杜敬弛点头。
“猴仔,你帮他坐起来。”
猴子听话地扶着杜敬弛慢慢从床上直起腰,坐起来。
“唔!”
杜敬弛痛叫一声。
尾椎处的骨头咔擦一响,剧痛后五感重新回归,杜敬弛动动手臂,扭扭脖子,瞪着还有点肿的眼泡看向老王。
“老王,你在啊。”
三个人一齐看向从帘子外探头进来打招呼的孟醇。
“嗯,阿醇你也过来搭把手。”
孟醇把饭盒放在帘子边的木箱上,站在杜敬弛身旁左看右看:“他恢复挺快啊。”
老王点头:“当然了,你们年纪轻。”
“我哪儿还轻。”孟醇笑笑,从老王手里接过杜敬弛打着石膏的右腿。
孟醇的手把在他的膝窝,直接叫杜敬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手也太糙了。
孟醇掌心几颗厚茧特别硌人,纹路深的像杜敬弛在飞机上看到瓦纳霍桑干旱的地缝,青筋虬伏在深色的皮肤之下,像山丘河谷的缩影。
他掂掂杜敬弛打着厚厚石膏的小腿:“有钱人都不喜欢吃饭啊?这么屁大点,怪不得一摔就骨折。”
老王拿小锤子轻敲膝盖骨:“小杜,他们说话直,你多担待。”
杜敬弛拍拍老王的肩,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啊,”老王按了下他的喉结,“声带没有问题,我估计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失声,多养养会自己好的。”
杜敬弛眉毛拧得死紧。
孟醇放开他的腿调侃:“今天不解决又不会死,这没人惯着少爷脾气。”
老王收起工具包,拍拍孟醇手臂。
孟醇抱着手臂看杜敬弛。
艳红的发顶长出了黑色,看起来活像个叛逆期的臭屁小孩。猴子跟醇哥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阴测测笑起来。
杜敬弛当晚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传来篝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男人们下流粗俗的叫骂声。
“——然后醇哥说,‘这没人惯少爷脾气’!”
他们欢呼着,明知道杜敬弛的帐篷就在对面,像是专门要他听见他们的恶意和不满,透过一个杜敬弛,中伤着包括这个名字外的所有含义。
这是第无数次杜敬弛觉得,比起被他们救回来,还不如死在那天中午。
第4章
杜敬弛浑身一颤,突如其来的坠落感把他从睡梦拽回现实。
今晚孟醇守夜,闲来无事,叼着烟在篝火旁擦拭枪具。他抬头看见杜敬弛的帐篷里亮着灯,分明抹枪管时还是暗的。
他拿着枪好奇地钻进帐篷,把杜敬弛吓了一跳。
“做噩梦了?”
外面突然传来炮响。
杜敬弛浑身一震,直勾勾望着掀开的帘子后头昏白的天空。
孟醇坐到杜敬弛床边,脏兮兮的军靴直接搭在床头垒起来的木箱上。
“首都那边在打仗,最近会很吵。”孟醇放在枪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慢慢敲打着,“底曼离得很远,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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