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沈雪兰来了。她换了身格外干练的套装,头发也全部挽起扎在脑后,江循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禁诧异地喊了声“妈”。
沈雪兰拿着一个文件袋,见到两人等在病房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们别担心,我进去跟他谈。”
“妈……”江循垂下眼,担忧而内疚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给您添麻烦了。”
他爸拿他没有办法,是因为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远胜过江立业。在他面前,他爸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梗着脖子骂几句脏话,真动起手来江立业半点胜算都没有。
可沈雪兰瘦弱娇小,以前也都事事顺着江立业,在他身后做一个默默无闻为家庭付出的妻子。江立业奈何不了他,会不会把怒火全都发泄到沈雪兰身上?
看出他的担心,沈雪兰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循的手,眼角的细纹都格外柔和。
“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你爸。”
江立业憋屈地躺在病房里,他刚输完液,格外口干舌燥,想喝口水,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正要按铃时,病房门被推开,沈雪兰走了进来。
江立业看到她,脸色极差:“你还知道管我?你心里除了你的宝贝儿子,还装得下谁?”
沈雪兰平静地看着他,“你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别人管?我不照顾你不伺候你生活就没法自理了?”
“沈雪兰,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立业被她气得够呛,面色因为怒气涨得通红,“要不是你这么纵着江循,他会跟一个男人结婚?我们江家要是绝了后都是你的错!”
沈雪兰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扯了扯嘴角。
“是,江家绝了后,都是我的错。我这种罪人也没必要留在你们江家了,离婚吧。”
江立业听到后面两个字,神情一怔,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转,惊愕地看着她。
“离婚?”
他颤抖着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神情变得灰败无比。旋即,似乎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而尖刻的笑容。
“跟我离婚?你以为你还能找得到更好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做美梦呢?谁看得上你这种女人?!”
沈雪兰被他打击惯了,脸上神色淡淡的,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到他手边。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可以先看看,婚后财产全部对半分,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再找我协商。”
视线落在透明文件袋里的黑色字迹上,江立业终于意识到了沈雪兰并没有跟他开玩笑。也许,沈雪兰早就准备好了……
江立业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怨恨地盯着沈雪兰,“怎么,你是找好下家了,巴不得我早点死?”
沈雪兰站在床边,目光平静无波,“我跟你离婚,是因为你再待在这个家,会把我和我儿子都逼疯。”
婚姻生活几十年,她陪着江立业吃苦受累,每天下了班还要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操持一家人的生活,她都忍了。只要江循能在完整有爱的家庭里长大,她不介意自己的牺牲和付出。
可现在她忍不了了,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如果被江立业破坏……那她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离婚是吧?行啊,把江循给我叫进来,让他看看他妈——”
“妈,离婚吧。”
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江循一推就开了。方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到了大半。
他太清楚沈雪兰在这段婚姻里受到了多少折磨。
江立业年轻的时候长相俊朗,跟沈雪兰结婚后还时不时跟厂里年轻的小姑娘勾搭,沈雪兰当时怀着江循,忍过去了。然而这么些年,江立业在外面的风流债就没怎么断过,江循甚至在他手机上看到过他跟别的女人的亲密照,要不是两年前生的那场大病拖垮了他的身体,江立业也不会老老实实回归家庭,修身养性。
虽然早猜到江循会站在沈雪兰那边,江立业还是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母子俩是想合起伙来气死我吧?”
江循神色淡淡,“这是医院,就算您晕过去了也会有医生过来抢救,不至于气死。”
江立业简直破大防,他冷笑两声,“行啊,离婚就离婚。你的新房子我不稀罕,我就住旧房子,以后我江立业跟你们母子俩没半毛钱关系!”
他掏出文件袋里的笔,梗着脖子,满脸阴沉地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病房门被打开,在外等得心焦不已的叶汀立刻冲上来,关切地看着江循和沈雪兰。
“沈姨,您跟江叔真的……”
“协议已经签了,下周一就去领离婚证。”
沈雪兰的眉眼中带着一丝坚定,还有罕见的释然。
“小叶,你不用自责,这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
叶汀眸中带着不忍,万分愧疚地垂下头。他失去了父亲,所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不想让江循也经历那些。
“这几天你爸在医院——”
“我请了护工照顾他,直到他出院。”江循伸手握住沈雪兰一边肩膀,面带担忧,“妈,您还好吗?”
江立业和沈雪兰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年轻时感情很深,要不然沈雪兰也不会忍让这么多年。离婚这个决定,她肯定做得格外艰难。
“我没事,你康姨还约我晚上跳广场舞呢。”
沈雪兰拍了拍江循的手臂,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们好不容易拍完戏,应该放松一下。别想你爸的事了,回去好好休息。”
“嗯。”
江循眼眶微涩。
确认江父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后,叶汀和江循去新房拿了行李,回了清溪山的临湖别墅。
三个月没回来过,虽然时常有家政上门打理,后院的杂草还是长高了许多,游泳池也漂浮了不少落叶,需要清理。
叶汀想再叫家政上门,江循没同意,自己拿起工具去了后院。
叶汀站在藤椅旁,看着江循耐心地用网兜清理落叶。他心里清楚,江循现在急需找点事做,才能
平复心中的不安。
他默默地拿起长柄刷,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清理泳池。
花了整个下午,两人清理完了泳池,杂草也用除草机割完了。江循浑身是汗,回一楼洗了个澡,随便穿了件T恤和短裤出来。
“外卖到了,过来吃饭。”
叶汀在私房菜馆订的菜到了,他把盒盖打开,食盒一一摆在桌面上。
江循在餐桌旁坐下,“有啤酒吗?”
“当然,这么热的天,怎么能不喝冰啤。”
叶汀从地上拿起一打冰啤放在桌上。
“不过不能空腹喝,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江循嗯了声,开了罐冰啤放到一边。
这家菜馆主要做的是杭帮菜,叶汀点了手撕酥皮鸭,油响鳝丝,东坡肉和文思豆腐,加两份冰桂花酒酿圆子。叶汀先撕了一个黄澄澄的鸭腿,放到江循碗里。
“这个皮很酥脆的,你尝尝。”
“嗯。”
江循早就饿了,几口吃完了那个鸭腿,又把剩下那只撕给了叶汀。
“这家店味道不错。”
“下次我带你去他们店看看,装修得挺有特色的。在店里吃更有氛围。”
两人谁都没提昨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吃完饭,叶汀收拾完桌上的外卖盒,一转头,就看到江循坐在地毯上,手中拿着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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