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什么?”林云笙的眼尾扫过自己还被握着的手,“气你骗我有急事要打电话?还是气你坏了李君洲对我的搭讪?”
陆钧行顿时急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部讲给林云笙:“主要是,白哥也跟我提过,李君洲他私生活那块真的很乱!”
“啊,当然我也不是想限制林老师交朋友,就是觉得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哪怕李君洲的父亲是李安凯,他也……”
林云笙听陆钧行一边告状一边找补,最后把这一大段话总结为“反正你别去喜欢李君洲”。
林云笙哭笑不得:“你哪里来的依据,觉得我会喜欢李君洲啊?”
陆钧行攥紧林云笙的手,眼睛一闭,心一横,火急火燎地喊了出来:“你都要跟他‘晚上微信聊’了,这不是有好感是什么!”
林云笙先是一愣,接着眨了眨眼睛,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纯情弄得哑然失笑。
“那你之前晚上十二点进我酒店房间,看到我穿睡衣的样子还流鼻血了,这算什么?”
陆钧行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耳根立刻就烧了起来,原来当时喝酒上火的借口并没有骗过林老师,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至于这种反应吗。”林云笙伸手捏了捏陆钧行的耳垂,只觉得好玩,明明之前这小孩还一本正经地夸过自己穿女士睡衣好看。
陆钧行不敢看林云笙,更解释不了自己当时的生理反应,他心虚得彻底,松开林云笙的手就想闷头往前走。
“诶,等等,”几节柔指绕过陆钧行的掌心,林云笙反手抓住了他的腕骨,“问你个事。”
陆钧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林云笙。
“你找到新的导演老师了吗?”
第22章
陆钧行一下就静了下来。
因为这个问题,林云笙在不同的场合里问过他很多次。
此刻,霞光亲吻海面,海浪搅乱天空,陆钧行告诉林云笙:
——“林老师,我没有找过别人。”
林云笙松开陆钧行的手腕,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半秒后,他仿佛记忆失真,忽地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于是陆钧行又把自己的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云笙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让他失了平静、拔高声调,脱口而出的句子是什么了。
可林云笙现在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头昏脑涨,明明留给陆钧行准备艺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怎么敢这样乱来。
陆钧行说:“林老师,我知道的。”
然后林云笙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叹了一口气,抬头去问眼前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陆钧行被问得神色一沉。
“去找新的导演老师”明明就是由林云笙主动提出来的建议,可陆钧行却觉得,或许林老师自己根本不知道,每次当他问起这个问题时,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不是他逻辑里的推己及人,不是他语气里的置身事外,而是一种比玻璃还易碎,比泡沫还轻盈的恐慌,恂恂蹭过陆钧行心尖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要放弃我了吗。
陆钧行没有选择去回答林云笙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开始说:“林老师,你是第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
白昊也好,李安凯也好,陆钧行身边的很多人,都说他有难得的表演的天赋,问他好不容易在影坛走到今天这一步,就非要去学导演吗,你自己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吗,真的想好了吗。
陆钧行以为自己是想好了的,可他才十七岁,视野和经历是那么的有限。
随着身边的行业前辈、过来人,越来越多无奈的叹息,堆成一座难以挪动的大山,陆钧行终于在某一天的夜里开始迷茫。
他开始害怕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配不上自己现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怕就在不远的将来,等着自己的,只是用满腔孤勇铺成的一地荒唐。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困在严重的精神内耗里,不甘心放弃自己的想法,又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终于,”陆钧行顿了顿,笑了起来,“林老师,我听说了你的名字。”
好比一个谋求自救的人,终于在湍急的河流中摸到了一座浮木。
林云笙抬手,用指腹抹去陆钧行后来潸潸落下的眼泪,他之前可从来没觉得这小孩这么会哭。
“林老师,你抱抱我吧。”
还委屈得这么水到渠成。
林云笙拿他没办法,迈前一步,下巴枕在陆钧行的肩上,把人抱了个满怀。
林云笙垂下眼帘,他不懂:“可我真的有帮上你什么吗?”
明明自己对于能不能做导演老师这件事,都一直在闪烁其词。
“当然了,”陆钧行的双手环上林云笙的腰际,“你从来没对我‘放弃表演,去学导演’这件事情提出过质疑,甚至夸过我有这方面的天赋,还劝我一定要坚持自己选择的道路。”
“你完完全全地接纳了我的选择,把我当作陆钧行,而不是演员陆钧行。”
“所以林老师,”陆钧行在林云笙的耳边轻声道,“你也不要怕。”
林云笙身形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着,他又听陆钧行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我会乖乖地等着十四天期限的到来,等你告诉我最后的决定。”
林云笙被人骤然戳破心中最不堪的一块情绪,或许他总要对陆钧行莽撞的不留余地,流露出几分怨怼的。
可林云笙舍不得这么对陆钧行。
他的理智几近陷落,甚至想着抛开医生的诊断意见,以同样的不管不顾去回应陆钧行。
但林云笙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
抑郁者患者最忌讳自我感觉良好。
从第一次拿到特殊脑电图报告,被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症的那一天开始,林云笙看清了自己的生命是一截注定要烧断的烟灰,灰扑扑的,不堪入目。
他还记得那天很冷,医院的天花板很低,满是接收片的仪器笼罩住他的头颅,眼前一台显示屏让他不断地重复“一、二、三、四、五”。
他被要求用最常规字眼组词,他听见医生的一声叹息,他看着高昂的医药费与直白的诊断结果,便兀自恐惧起这幢被纯白所代表的建筑。
于是,自患病的六年来,林云笙第一次向别人别人坦白,自己在生病。
他病入膏肓,为此胆战心惊,痛苦不已,并且从来没有摆脱过这层阴霾。
“所以我必须等医生给我回复,这不仅是对我自己负责,也是对你负责。”
林云笙把具体的病名说得含糊,但陆钧行却并不介意。
他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人,选择尊重林云笙的决定,接纳他此刻所有厚重的愧疚、压力、与不甘,就像林云笙也曾经毫无芥蒂地接纳过“陆钧行”一样。
“如果今天之内,医生还没有回复邮件……”
林云笙抿了抿嘴,终于下定决心。
“我明天就回沪都,去医院挂号问诊,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第23章
房车里。
林云笙接过陆钧行代为转交的礼物,他从包装的品牌和大小推断,里面应该是一瓶价值不菲的香水。
“帮我跟江导说声谢谢吧,感谢她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出院并不意味着痊愈,只代表你的危险系数被降到了可控的范围而已。
林云笙当时在吃的药是心达悦,一种较为新型的抗抑郁药物,它还没有被纳入医保,一盒十四片,五百块钱。
但这还不是最烧钱的。
与他疾病等级相匹配的专业心理咨询,一个小时的要价从五百到八百不等。
刚刚回归社会的林云笙身无分文,又因为医保里留了档案的精神疾病记录,根本找不到什么成体系的工作,他只能靠给当别人的摄影助理精打细算,勉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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