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还不依不饶抓着黎珩,逞一时口舌之快,非要他说明白是池水热还是他热,就连黎珩即刻躲开的反应都觉得莫名。
现在被现实狠狠打脸。
“你没事吧?”
黎妤上前查看,她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又觉得现在的气氛太过古怪。
陆铭初说了一句“没事”,手上被攥着的力道同时松开。
手背结痂的地方爬过一阵刺痒。
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尽量举着右手,没让伤口沾水,但现在已经前功尽弃,不仅泡了水,而且结痂的边缘翘起,露出尚未愈合的颜色。
黎妤眼尖地看见,负罪感又上来了。
“你的手……”
陆铭初不怎么在意地甩了甩。
说话间黎珩已经上了岸,快步走进室内,周舟的目光追着他看过去,然后也走到池边蹲下。
陆铭初总觉得他的表情不单纯,探究中似乎带着审视。
周舟朝他伸出手:“上来吧,晚上露重,而且你们这么玩闹容易感冒。”
泡完温泉后,身体肌肉会放松下来,接着加快新陈代谢,容易感到松懈和疲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几个人走出房间后都没有说话。
黎妤多少对陆铭初感到抱歉,试着先找了个话题:“刚才给你发消息的是小孟医生吗?”
陆铭初正在前台签单,余光看到黎珩抱着手臂倚在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哪个?”
“就是那个胸围……”黎妤说。
“是,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备注。”黎妤说,“他为什么给你发这个啊?不会是……”
身边一道人影经过,陆铭初下意识去看黎珩,只见刚刚他等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道往外走的背影。
陆铭初哽住片刻,回复黎妤:“他有喜欢的人,我给他牵个线。”
“这样啊。”黎妤小声说,“还以为你们是哪个什么呢。”
陆铭初一愣,想了想后明白过来,被她的脑回路逗笑:“至于么,我怎么看也不像吧。”
“嗯嗯。”黎妤自言自语,“知道你不是,如果是就好了。”
“什么?”
黎妤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铭初轻笑了一下,又朝黎珩的背影望了一眼,有感而发:“要是你哥跟你一样可爱就好了。”
办好退房手续,几个人走出大堂,陆铭初看着黎珩修长而立的身影越来越近,脚步却不由得慢下来。
气氛古怪,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应该道个歉?
他对黎珩的态度是太直接了吗?可是作为朋友来说,这种肢体接触明明就无伤大雅。
还是说,是因为使唤他送浴袍,所以耿耿于怀么。
这点倒是有可能,毕竟黎珩心高气傲,对他的耐心也时常少得可怜。
低头走神了片刻,眼前停下一辆车身流畅的黑车,陆铭初抬头,看到曾叔从驾驶座上下来。
陆铭初后牙槽一紧,刚才是他送黎珩过来的,现在却要分车离开,怎么看都有种要分道扬镳的意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一同回去都不愿意。
但是真的至于吗?他是做了什么惹黎珩不快的事?
一阵恼火直冲上头,陆铭初给身边的两人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黎妤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周舟勾了一下嘴角,老神在在:“不该知道的事情,小朋友不要多问。”
陆铭初躬身坐进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胸口淤堵的火气无法排解,越想越烦躁。
几种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一会觉得黎珩脾气太臭,明明自己已经主动邀他出来,还三番两次给自己甩脸色。
一会认为是自己小题大做,黎珩不是第一天这个德行,犯不着生气。
然后便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黎珩的情绪。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舒了口气,把手放在挂车挡上。
发动车子前,又鬼使神差朝另一边的车窗看了一眼。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陆铭初看到黎珩正跟曾叔说着什么,然后曾叔弯腰从副驾上拿了一盒东西,交到黎珩手上。
看不清是什么,陆铭初瞟了一眼,把视线收了回来。
关他什么事?
有这功夫猜来猜去,不如去兜会风痛快。
陆铭初把车挂上挡,脚放在油门上就要踩下去,仪表盘指示灯倏然亮起,副驾的车门被打开。
黎珩长腿跨了进来,关上门。
陆铭初:“……”
那一刻陆铭初思维一片空白,脑子像被打了结。
黎珩怎么又回来了。
曾叔是来给他送什么东西的?还是说,是来接黎妤的?
那他们兄妹也没理由分头行动。
陆铭初不想承认刚才在生气,也不想先说话,否则好像自己输了似的。
黎珩没有系上安全带,他的脚也仍旧踩在刹车上。
还是清清冷冷的嗓音,黎珩说:“把手给我。”
陆铭初双手扶着方向盘,没料到是这样的开场白。
他迟疑了一会,手指微曲,从方向盘上移开,然后放在了中控下方的位置。
黎珩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放我腿上。”
“?”
陆铭初立刻转头,眼底写着诧异。
“什么意思啊……”
黎珩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持。
他能想象到陆铭初刚才有多生气,眼睑微微发红,瞳孔漆黑潮湿,眉宇间还有未来得及舒展开的戾气。
黎珩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陆铭初一直在把他当做普通朋友,或者是合作伙伴。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次次撩拨和靠近。
刚才那句话,是想教教他到底什么是“边界感”,但见到陆铭初露出这样的眼神,忽然就舍不得了。
黎珩垂下眼睫,收敛起刚才的压迫感:“算了,把手给我。”
陆铭初还在震惊中,没动作,任由黎珩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指尖,拉到自己跟前。
然后他拿出刚才从曾叔手里接过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棉签和一小瓶生理盐水。
微小的刺痛感让陆铭初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黎珩是在做什么。
原来刚才黎珩是去取医药箱的,原来刚才那阵强压不下去的怒火完全是在自寻烦恼。
他惊讶地张开嘴,但嗓子像被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黎珩只专注他的手,并不理会陆铭初的反应。
当初Lucas在他手背上挠了三道印子,伤口不大,却被爪子勾得很深。
打完疫苗后肿胀了好几天,直到现在也没愈合。
黎珩用棉签沾了生理盐水,小心地把渗液擦掉,然后剪掉翘起的痂。
全程他都轻轻握着陆铭初的手指,像在对待一样精致脆弱的东西。
陆铭初不大自在,这种皮肉伤本就无关痛痒。
清了清嗓子,陆铭初干巴巴开口:“就算是工伤,你也不用这么小心。”
黎珩低头时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因为陆铭初手背有一小股鼻息拂过。
“工伤”两个字最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黎珩觉得好笑。
“不是说疼么。”黎珩说,“不是说要补偿么。”
“补偿”是黎妤随口说的,陆铭初根本没放在心上。
陆铭初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你也不用专程把曾叔叫过来送这个,没必要。”
黎珩抬眸看了他一眼,“谁说是专程的。”
“啊?”陆铭初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原本就在附近吗?”
黎珩又闭口不言,他将东西收拾进医药箱,打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箱把东西放进去。
“最近别再折腾伤口,忍过这几天就好了。”他答非所问,只是交代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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