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骂完他,接了电话,声音柔和地对着对面的人说:“是顾央呀,怎么了?啊?姜森啊,那小子没什么事,就是兄弟间的打打闹闹,没什么的,你别担心。好,好的,你等一下,我让他接电话……”
向晓刚要把手机给姜森,一回头,姜森已经上了楼,头也没回,向晓在后面喊他:“哎你站住!姜森!”
姜森走过楼梯拐角,身影不见了。
向晓拧着眉,面色很是不悦,她对着手机道:“抱歉呀,顾央,我待会儿让他回你电话。”
姜森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失力般坐在床边上。
手机不停地震动着,上面有不少顾央的未接来电,他看了一眼,直接关了机。
他垂下脑袋,视线盯着脚底下的地板缝隙,良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一个黑色的兔子玩偶。
他摸着玩偶背后凸起的缝线,一下,又一下。
柳林帆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捡起这个被他丢掉的玩偶,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一针一针地将开裂的玩偶缝补起来的?
今天,当他毫不犹豫地把这只辛苦缝补好的玩偶丢进垃圾桶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姜森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他今天那副模样。
脏兮兮的衣服,血泥和在一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瘀痕,他孤零零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背后是陷在阴影下的玄关,他像一座岌岌可危快要倒塌的灯塔。
他虽然站着,可下一秒就似要坠入沉寂的黑海。
在那些伤口下,是那双直勾勾望向姜森的眼睛。
平静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为什么不把他遭遇到的一切告诉我?为什么受了那么大的欺辱也选择默不吭声?
是觉得……告诉我也没用。我不会管他,是吗?
可今天的事情不一样,他险些就被……贺明景说是找人吓唬吓唬他,可万一那些人里真的有谁动了什么歪心思,要是他没有及时逃走,他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
柳林帆丢了兔子玩偶。
把项链还给了自己。
也把钱还给了他。
……
这些行为表露出的意义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
是终于对他失望了,打算放弃了吗。
姜森躺倒在床上,举着那只玩偶,细细地看。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只要和柳林帆在一起,只要看到他,我就变得一点都不像是我。
失去控制,失去思考的能力,被他的一举一动吸引,被他肆意地牵着鼻子走,像只没了理智,拴不住的疯狗。
只要他远离我,只要再看不到柳林帆,我就能变正常了。
没有他,我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
可是当柳林帆真的这么做了,他的心头却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喘息困难。
为什么他会愈发烦躁,愈发不安?
宁一昔原来也知道了他俩的事。
他从没见过宁一昔像今天那样发这么大的脾气。
能把这样一个温柔斯文的人逼到和人大打出手破口大骂,显然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自己和宁一昔当了这么多年朋友,看来这段友谊就要到此为止了。
宁一昔最宝贝他的弟弟。
而他却对他的弟弟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宁一昔不会原谅他的。
是啊,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幼时,宁一昔双亲离世之后,他就一直和他的弟弟相依为命。
他把他的弟弟捧在手心里,柳林帆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寄托。
起先,他还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弟弟会让宁一昔这么宠惯。
后来见到面,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也差不多,一个被养得白白嫩嫩,没有任何心机的乖孩子,小小一只,怪可爱的。
因为是自己好兄弟的弟弟,所以他也爱屋及乌,对他百般照料。
起先,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小朋友在对待。
这种心态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
姜森望着窗外那棵枇杷树。
是他看到了柳林帆的眼泪。
肉嘟嘟的一只小包子,小心翼翼地剥开了橙黄色的枇杷皮,伸着手往他嘴里喂枇杷。
他哭红了眼睛,眼皮泛着浅淡的粉,湿漉漉的眼瞳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如清透晶莹的琉璃,他用那种沙哑中带着鼻音,黏黏糊糊的语调叫他:“姜森哥哥。”
就是那时候,短短一瞬间,他心里泛上了一种怪异的,从来未曾有过的滋味。
恶趣味。
他的恶趣味心起,觉得他哭泣的表情好生动,模样很有趣,他想再看一看。
于是,他就这样一直逗他,说难听的话刺激他,从小逗到大,故意想惹他生气,想要看他哭的样子。
他想着,只要柳林帆掉了一次眼泪,自己就及时收手。
但不管他怎么逗弄,柳林帆只是生气,气狠了,就竖着眉头和他吵架,却一次都没有哭过了。
后来,他稀里糊涂和柳林帆有了那么一段感情。
就像是做了一场虚幻的梦,醒来之后,理智后知后觉回笼,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无法适应自己突然和一个男生有了关系,而且这个人还是宁一昔的弟弟。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求他,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柳林帆亲亲抱抱,成天和他黏在一起。
不敢相信自己产生过要和他过上一辈子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疯了。
他赶走了柳林帆,可是即便他不在身边,自己还是忘不掉他。
只要在那栋别墅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柳林帆的一切,撒娇,生气,快乐时的所有模样。
也记得,当自己赶走柳林帆时,他拖着行李箱茫然无措,他向他求和时,那般卑微祈求的模样。
他不想看到柳林帆露出那样的神情。
一看到他低声下气,他就很生气很生气。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和柳林帆纠缠不休。
他们不是一类人。
也永远成不了同类。
他以为柳林帆会知难而退,但他却越挫越勇。
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他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看到我就要和我吵架吗?
为什么现在要低眉顺眼,对我露出柔软的肚皮,任我伤害,任我捅刀?
不是很痛吗?
既然知道痛了,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还要在我脚下翻着肚皮讨好我,是在赌吗?
赌我接下来是弯腰把你抱在怀里,还是一脚把你踢开?
你说爱我?
可这世上,没人会真心爱我啊。
他的生活看似光鲜,实则一团乱麻,偏偏那时,柳林帆还要来火上浇油给他添乱。
他被这把火烧得没了理智,他急需一个能让他把心中烦闷发泄出来的口子,于是,恰好撞上来的柳林帆就成了这个口子。
他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也做了很伤人的事。
他永远都忘不掉柳林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一件一件把衣服穿起来的样子,他背对着自己,可是身体不停地在抖。
他在害怕,在难过。
姜森终于如愿把柳林帆给惹哭了。
可是他却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喜欢他的眼泪。
他不会再看到柳林帆之前那么生动的模样了。
他把他的心伤透了。
他抽干了柳林帆的魂,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姜森在窗前定定站了很久,他拆开那根玫瑰项链,戴在了玩偶脖子上。
他想把娃娃放到书桌抽屉里,拉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块眼熟的东西。
一块蓝色表盘,精钢表带的腕表。
是柳林帆送他的。
当时清理别墅的员工没敢丢这块手表,帮他仔细收了起来。
他把别墅那些物品一齐拿回来的时候,这块放在最上面的手表被贺明景无意看到,取笑了一番,后来姜森就随手把它放在了这个抽屉里,时间很久了,他都快忘记了。
他把玩偶和手表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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