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挥手,免谈。
又在网上找了报价低的,价格倒是合理,就是约定见面的地点奇怪了些。
隔着学校的栅栏,薛宝添的脸色好像吃了坨大便,他问里面的孩子:“你是黑客高手?几岁?”
男孩的圆脸卡在栅栏缝里,腮帮子上的肉堆了起来:“九岁,我很厉害的,自古英雄出少年。”
坐了两个小时公交,就寻了这么一个“少年英雄”,薛宝添“草”了一声,蹲在墙边枯黄的苇草里犯愁。
“你别这样蹲着,”男孩提醒,“别人会以为你在拉屎。”
“滚蛋。”薛宝添起身就走,没行两步身后传来单薄的童音:“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
“大爷的,我真他妈是疯了。”薛宝添停下脚步,回身怒言,“费用敢超过三百,我弄死你。”
交了三百定金,薛宝添又数了一遍钱,叹了口气去翻烟,烟盒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点碎末烟渣。
将烟盒一团,随手抛进了垃圾桶,薛宝添向冷寂的空中吐了一口白雾,烟城的这个冬天太冷了,冻得人骨头连着心一起疼。
忽然,耳边传来踏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步且凌乱,不是一人。
转身一望,薛宝添表情骤凛,随即面上堆了笑:“小白哥,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
三五人中,为首的男人大背头,下唇一道刀伤连至颌角,缝过针,蜈蚣似的趴在脸上。
“不巧,专门来找太子爷的,汪总那笔钱什么还啊?”
此处僻静,鲜少有人经过,几个人慢慢合围,薛宝添退了两步:“小白哥,你也知道我的难处,高利贷不是我借的,冤有头债有主,汪哥应该去找魏华。”
“冤有头债有主我懂,但汪哥的钱不能死在外头,他是你姐夫,找你清账,不冤。”
“虽然我不懂你们行当运营的规矩,但三千万这种巨款你们说放贷就放贷,是不是有点草率儿戏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皮手套捋了一把头发,大背头讥诮:“你姐夫魏华说你们公司弄了个大项目,投资贸易洼地什么的,一些新名词我也听不懂,项目书都给汪哥过目了,他说你们资金周转临时出现点小问题,银行那边放贷日期又晚,所以找到汪哥这儿,利息给得高,汪哥就点头了。”
趴着蜈蚣的嘴角一撬,露出一口黄牙:“谁料,出了这样的事。”
薛宝添脸色铁青,十指紧握,骨节作响,面上却只能阿谀:“小白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被魏华害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医药费都凑不齐,汪哥这钱我真的拿不出,等我找到魏华,夺回财产,一定加倍奉还。”
“知道你还不出本金,汪哥也体量,先还利息吧,这期是十八万。”
薛宝添脚边的落叶被远风一刮,颠三倒四地滚了十几米,遇了橡胶车轮才停了下来。
几人身后,一辆汽车停在路边已久。
“阎哥,你让我们一直跟着这个姓薛的,没签合同,也不走正规流程,这…到底是个什么活儿啊?”
面色温和的男人拍了拍那人肩膀:“工资少不了你们的,活也轻松,没有危险,不用动手。”
“这也不管吗?”那人指了指窗外,“我看姓薛的快要吃亏了。”
目光送出,温和的男人看到角落里的薛宝添翻开了自己口袋,手中握着几张毛票。
薛宝添举着钱:“我只有这些,十八万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爷以前一掷千金,总会有点私藏,如果再这么装穷就别怪我们上手段了。”
包围圈再次缩小,薛宝添已隐于高壮的凶徒之中。
“还不救吗?”车里的人问。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隔着衬衫摩挲着烟疤:“不救。”
角落里的薛宝添面上仍然挂笑,却从讨好变成了冷嗤,他靠在墙壁上,勾了勾手指:“小白哥,先给支烟。”
点燃了烟深嘬一口,薛宝添扬起窄薄的眼皮:“上什么手段?砌手指?一根抵多少钱?价格合适的话,随你。”
“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大背头扼住了薛宝添的颈子。
“开车吧。”车内响起温和的声音。
第33章 阎什么玩意?
风雪欺人,鞋面上一层冰晶。
小卖部前一张红漆木椅,绷了瓷,露着木料的原色,斑秃似的,挺磕碜。
薛宝添叼着廉价烟坐在上面出神儿,应是好久没嘬那烟了,烟头上的火星枯萎,将灭不灭的。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刚刚在大背头手机上看到的画面,憔悴的薛晴提着一袋水果有些愣怔,画面里响起的声音是汪泉那个狗杂种的。
“姐,我们是宝添的朋友,特意来看看叔叔。”
“你他妈要敢动我姐,我弄死你!”当时的薛宝添反手抓住大背头的衣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信不信我拉着你们同归于尽!”
大背头收了手机,也不破开那双青筋暴起的手,拍了拍薛宝添的肩膀:“太子爷,你不算光脚的,医院里的那两位就是你光鲜亮丽的鞋子,以为把他们放在医院我们就没办法了?你太小瞧哥几个了。”
“既然太子爷这么不配合,就和我们走一趟吧,去汪哥那里说道说道。”大背头唇上趴着的那只蜈蚣伸展身体,“不过,去了那里,太子爷想全须全尾的出来,就不容易了。”
“诶!没事吧你?”红蓝交错的光线映在薛宝添脸上,垂在唇旁的香烟被卷入齿间,紧嘬了一口,又冒出火星子。
收了思绪,薛宝添从木椅上起身,跺了跺脚,竖起大衣领子,两指合拢在太阳穴上轻轻一滑,吊儿郎当地向路旁的警车回了个礼。
“没事,抽颗烟。”他走过去给车里的警察派烟,“够辛苦的警察叔叔,巡逻又回来了?”
车里的警察将烟一推:“刚刚围着你的那几个人真的没和你发生冲突?别怕他们,有什么事和我们说。”
薛宝添沉默了片刻,扯开笑趴在车窗上探头往里瞧:“我还没做过警车,要不警察叔叔把我搭到地铁口?”
“刚刚如果不是我们巡逻路过,你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嬉皮笑脸?有什么事可以找警察处理。”
警灯频闪的光线映进薛宝添的眸子里,如同半个小时前一样。
“你报的警?”大背头眸子里烧起了一把火,望着逐渐走近的警察,在薛宝添耳旁低声恐吓,“汪哥不是吃素的,你扳不倒他!有能耐你就带着咱爹咱姐住进警局里,千万别出来,出来一步,哥几个就在咱爹堂前尽尽孝,帮咱姐消解消解没有老公的寂寞。”
墨黑的瞳孔骤缩,黑沉沉翻涌着恨意!
“干什么呢你们?”警察远远地喊道。
抓着大背头领口的手慢慢地松开,薛宝添向迎面走来的警察露出了笑容。
警察将薛宝添的脑袋推出车外:“那个刀疤脸可是有案底的,刚刚你们真在聊天?”
“嗯,聊天。”薛宝添鼓弄了一口烟,“聊现在的警察叔叔长得真他妈帅,好的都上交国家了。”
“啧,行啊,全当我这儿废话呢。”警车升起玻璃,给油明显过头,一脚窜了出去。
路灯下,雪粒子斜飞,裹着光,凛冽得像刀锋见血之前反射的寒光。
薛宝添望着驶远的警车,慢慢握紧了拳头……
有点感冒,早晨醒来时脑子昏沉沉的。
胡乱洗了个澡,薛宝添泡了一碗方便面。昨晚没吃饭,如今饿得前胸塌后腔,面还没软就忍着热往嘴里塞。
端着面碗踱到窗前,边吃边往外看。窗外没什么好景致,烟城的冬天,远近苍茫,萧瑟凋敝,覆上了雪也与“分外妖娆”差了点意思。
目光从枯败的树枝滑到小区内的甬路,余光瞄了一眼楼下的垃圾桶,过一会儿又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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