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抖个不停,背对着牧靳呈,嘴唇咬出血痕强忍着莫大痛苦。
牧靳呈拎着水壶离开,直到脚步远去听不见,杨意心才从嗓子里迸发出一声压抑又撕裂的哀鸣。
他脑袋像是要爆炸一样,皮肤好似被无数根针在刺,悲伤到极致流不出泪,眼眶干涩到发痛,他狠狠闭眼,额间和脖子上的青筋很是狰狞地绷起。
杨意心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十指没入头发用力扯着头皮,眼前全是刚才看到的花草、鱼池和菜地,耳边是当年信誓旦旦说给牧靳呈的那些话。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杨意心的胸口快被他捶青,低头抵着地面,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大喘气。
他不敢承认自己错了,更不敢承认自己后悔。
只有杨意心自己知道曾经做出不辞而别这个选择时的崩溃痛苦不亚于现在,他不想让牧靳呈掺和进家里的一堆烂事儿,更不想让牧靳呈面对一个精神病,而且还是一个有杀人犯家人的精神病。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像老鼠一样暗中窥探,只要牧靳呈过得好就行了。
他想努力放下,努力忽略自己的感受,可压抑许久的感情在得知牧靳呈订婚时轰然爆发。
但他的本意并不是去捣乱,是去送祝福,是想彻底了却自己的执念。
可直到现在杨意心才明白,这些年来他们都在守着曾经,陷入方寸沼泽苦苦挣扎。
喜欢别墅的人住进公寓,足不出户,逃避一切过得浑浑噩噩,昼夜颠倒。
想住公寓的人买了别墅,养鱼、种花,还有一片菜地。
不想未来,不忆曾经。
二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圈在对方想要的“以后”里,画地为牢,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整个一爆哭,都太苦了
第44章 要不要
杨意心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稍稍缓过劲儿,他盯着太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头发乱七八糟沾上一些泥土灰尘,脸也脏脏的。
天光渐暗,夜幕降临,偶尔一两片被染橘的云层被青蓝吞噬,瑰丽的云霞消失的彻底,慢慢转为藏蓝,绒布似的质感厚重且暗沉。
牧靳呈没有再来催促,杨意心眼前的灯亮起来,点亮夜色和他黯淡的瞳孔。
光晕吸引飞蛾,很快一些小虫子围着灯光打转。
杨意心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拿起倒在一旁的水壶站起来。
他蹲坐太久,双腿早已发麻,起身时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幸亏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长期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带来的伤害在这次猛烈反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
杨意心把水壶接满水,绕回花圃的位置,发现牧靳呈站在灯下,端着一个小茶杯喝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一根香,显然在这很久了。
牧靳呈听到动静回头,看着杨意心难过的样子什么都没说,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花草,“等你投喂它们只怕活不过一周。”
“抱歉。”杨意心只能道歉,拎着水壶走过去,路灯明亮,哪怕在夜晚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次有认真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以十二分的专注度对待这些开得繁盛的花草。
牡丹,玫瑰、茉莉还有一片斑斓的太阳花。
这会儿天黑下来不太能看出它们的靓丽,刚才夕阳还在的时候,漂亮的颜色和生机的状态看着就会生出好心情。
杨意心刚才没看仔细,光顾着大脑放空去了,这会儿认真看过每一朵,沾上水的花瓣娇艳水润,冲掉了灰尘还原本色。
他心情变好了一点,玫瑰花赤红的色泽无比艳丽,大红色一眼便可暖到心头,不禁摸上花瓣,指尖感受这份细腻。
“你究竟是浇花还是洗花?”牧靳呈问。
杨意心收回手,不敢乱摸,拿着水壶四处撒。
牧靳呈又说:“按照你这样的浇法,没几天就全干死。”
杨意心立刻停住,无措又茫然地回头,局促不安,“我……我不太会。”
“不能对着花瓣浇,吸收水分的是根,泥土都没湿怎么吸收水分?”牧靳呈走过来,覆盖上杨意心的手握住水壶,牵着他的手臂往下压,用喷头对着泥土,干燥的土壤湿了一片,颜色比旁边的更深一些。
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杨意心被牧靳呈抱在怀里,男人大半身子拢过来,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在燥热的盛夏如一捧薄荷将杨意心笼罩,波动不安的情绪得到短暂平静。
“要确保泥土变湿,白天太阳大,水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牧靳呈停下,掀眸看向杨意心怔松的脸,“让你看花,不是看我。”
“……”杨意心赶紧收回视线,握着水壶的手收紧几分。
他的手背贴着牧靳呈的掌心,只觉得发烫,好似热流涌进脉络,连带着整条手臂都热起来。
他们挨得近,杨意心的任何反应自然逃不过牧靳呈的眼。
“这个不难,只是看你认不认真做,”牧靳呈收回手,顺手折了一枝玫瑰,“以后这事都是你做,早晚各一次,太阳出来前落山后。我刚刚说得都记住了?”
杨意心点头,“嗯。”
折掉那枝花的地方有些空,但这片花群茂盛,多一支少一支并没什么不同。
但杨意心盯着光秃秃的枝干,又看向牧靳呈手中的玫瑰,抿了抿唇。
牧靳呈:“有话就说。”
“你摘掉它……”杨意心说,“这里就缺了一朵。”
牧靳呈转身回屋,冷漠道:“我养的它们还不能摘了?”
杨意心以为惹他不快,不敢再多说什么,手背留有余温,他摸了摸手背,按照牧靳呈说的把剩下的花草浇了,又见桌上的茶具和香炉放着,想着端进去。
香炉里留有残香气味,杨意心凑近不免闻到,淡雅的檀香钻入鼻腔,佛性的禅意跟着涌进体内。
杨母学过佛,双相的病人情绪起伏较大,念经吃素为的是一个心静,杨意心从小跟着接触佛教的东西,连带着也较为信奉。
杨意心以前的家里专门有一个佛堂供奉观音,杨母早晚上香,银碗供水,花大价定做的唐卡轴画挂在墙上,尊重又虔诚。
佛堂里长期燃香,檀香的味道长年累月的堆着,进出佛堂便沾上香气久久不散。
杨意心对这个气味太了解,是贯穿整个童年和少年的记忆点。
难怪刚才他崩溃的时候隐隐闻到香气,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
以前他在家里偷偷做木雕的时候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会拿一根檀香点上,这个味道从小闻着习惯了,能让他静下来。
只是牧靳呈为什么会点檀香?
若不是信佛,一般人不会刻意买檀香来用。
杨意心想不出答案,端着东西进屋,客厅里亮着柔和的暖光,牧靳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摆在桌上。
———两菜一汤,桌子两侧的位置上放着碗筷。
牧靳呈依旧是白天那身休闲服,只是多了一条黑色围裙,居家的样子与他的强冷的气质格格不入,特别是这副家庭主夫的样子很是违和。
杨意心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胸口酸胀,四肢百骸灌入铅水又痛又沉。
“站在那里当门神?”牧靳呈自顾坐下,把围裙脱掉端碗吃饭。
“我……我把这个给你拿进来了。”杨意心往前走了两步,“放在哪儿?”
牧靳呈:“放我头上。”
“……”杨意心把东西放在茶几,回到餐桌坐下,还没坐稳又被数落。
“你不洗手?”牧靳呈拧着眉头一脸不满。
杨意心忘了这茬,一低头发现不仅手掌脏兮兮的,手臂外内都沾上灰尘,赶忙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才出来。
他洗手的时候应该没看镜子,脸上的灰依旧在,东一块西一块,鼻尖也蹭上好大一块,乱糟糟的头发和略微脏乱的衣服,看上去像个无人收留的流浪汉,还是十天半月没吃饭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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