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8)

　　他很满意。

　　莫念迎上沈执的目光。他承认自己期待过这个场面，现如今真实发生了，又丝毫谈不上快乐。他刚才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以为沈执真的对自己产生了些许好感，现在对方的眼神又迅速将他拉回现实——

　　沈执分明在看他，但莫念知道，对方正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自己仅仅充当一扇窗，窗外的一切鲜活美好都是为窗里人奉献的节目。

　　他莫念除了对此嫉妒致死以外，什么也不是。

　　然而当想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本该是莫愿时，莫念忽然产生了一丝报复性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抱歉小念，”沈执牵着莫念站稳，推开办公室的门：“是我唐突了。”

　　“......没关系。”莫念沉声道。

　　“原本你第一次来这里，我该忍住的，”沈执眉眼微弯：“但你真的很可爱。”

　　莫念没有回应。他不清楚天底下还有谁能抵挡住心上人这么说，反正他就是这么一个愚笨的俗人。

　　上下走过一圈，沈执按约定带莫念回到美术部的楼层。

　　“美术部不必我再介绍了，”沈执看着电子屏上跳动的层数：“阿愿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超过我。”

　　“嗯。”莫念抱着装手办的盒子，蔫蔫地应了一声。

　　沈执微蹲下身子看他，笑道：“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

　　“还说没有？”沈执站直身子：“你这张小脸都快垮到地上去了。”

　　莫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算是给沈大总裁的玩笑卖个面子。恐怕这件事说给周乐听，又免不了受一顿冷嘲热讽——“哟，您真是身价见长啊，给人香一口收费一万多，说您是业界标杆不过分吧？”他简直能想象出周乐脸上的戏谑和无奈。

　　见莫念笑得比哭还难看，沈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安抚他道：“别误会，我并非看不起你。我做事历来很直接，如果对哪些人有好感，我也不会藏着掖着。你明白么？”

　　但凡长脑子的人都听得出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执的确是追求效率的人，看准对方为人之后会迅速划分关系，厌恶便疏远，喜欢便接近，否则他也不可能像传闻中那样情人如流水。

　　莫念抬起头，望向那双猎手的眼瞳。他明白准星已经瞄准了自己，扣扳机的主动权也掌握在对方手中，中枪只是早晚的事。

　　他感到有些悲哀。

　　双方背景和资源上的巨大差距，让莫念根本不具备同对方较量的能力。一旦深陷，后果多半是摔得粉身碎骨。

　　相较于沈执往日那些瞄准了钱或资源的情人们，莫念想要的东西也更加虚无缥缈。只要沈执的心还在莫愿身上，这个愿望就永远无法实现。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撞上南墙，疼不到骨髓里吧。他想。

　　“明白。”莫念点头。

　　沈执拍了拍莫念的脑袋。

　　“到了。”

　　沈执觉得身边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依照莫念沉静的性格，对许多事应当是有考量的。能看出莫念似乎在顾虑什么，但仍然对自己表现得很温驯。

　　阅人无数所积累的经验告诉沈执，莫念是干净的。他眼神中那份感情也说不了谎。

　　那么......他究竟在想什么？

　　沈执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充分自信，但他不喜欢这种未知感。他想要的东西，总要牢牢抓在手里才安心。

　　“小念！”

　　莫愿刚从休息区端了杯咖啡回来，就看见两个人走出电梯，赶忙跑过去。

　　“这是什么？”他指着莫念怀里那只足足能挡住半边脸的盒子。

　　“‘刃’的典藏版，”莫念道：“......执哥送的。”

　　一听是限量手办，莫愿的神情也立刻点亮了：“阿执，小念第一次来，占用你时间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又何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呢！这是你自己的收藏吧？”

　　沈执不甚在意，挥手道：“聊表心意而已。那些东西在我手里没办法物尽其用。你既然带小念来参观，总要欢迎才是。不然，你又要埋怨我亏待小念了。”

　　莫愿历来是对沈执放心的，见状自然心情大好，牵过莫念道：“谢谢......你快回去工作吧，小念就交给我。美术部的同事们都等着见他呢！”

　　“嗯。”

　　沈执应下，又望着莫念笑了笑。

　　莫念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那么......回头见。”沈执道了别，转身走回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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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术部

　　“跟我来。”莫愿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整体风格而言，美术部的陈设才最符合莫念对游戏公司的预想。工位上及走道旁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周边，有的人甚至专门腾出了一只台柜来安置成山的玩偶。而相对于陈设上的拥挤热闹，员工们绘图时是极专注的，鲜少交流，有几位脸上还挂着明显的疲倦。

　　但话说回来，即使眼下这些员工看上去和普通社畜并无差别，随便挑出一位都能称得上业内顶尖水准了。

　　“啊，莫老师，”坐在附近的一位员工注意到兄弟俩，打招呼道：“这位是......？”

　　“我弟弟，莫念。喊他小念就好。”莫愿表情明媚：“小念，这位是钱老师，我的前辈。大家的惯用叫法是‘波斯’，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老师您、您好！”莫念忙回过神，微鞠了一躬：“我特别崇拜您！”

　　波斯的名号在飓风玩家中可谓是人尽皆知，长期负责角色的原始设计。玩家们常戏称其为“某角色的爹”，后来甚至简称为“爹”了，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没想到这位被玩家奉若神明的画师，现实中也只不过是个相貌平凡的普通男性。

　　莫愿撇了撇嘴：“你瞧，这小子可从来没对我这么说过。”

　　波斯看了莫念片刻，两只浓重的黑眼圈便随着微笑而拉伸了：“哈哈，小念，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别拘谨，你看他们现在忙得天昏地暗，一到休息时间就缓过来了。”

　　波斯身上果真散发着独属于前辈的和蔼光辉，莫念一瞬间也有些喊“爹”的冲动。奈何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只好拼命点头。

　　“你们长得可真像，”波斯眨着眼睛：“刚才一晃眼，还以为是我熬夜太久，眼睛都出现重影了呢！”

　　莫愿笑道：“哈哈哈，小念是我亲弟，当然像了！”

　　莫念在一旁赔着笑，眼底刚亮起的几颗星屑又黯淡下去。

　　“小——念，”身旁忽地传来一个女声，众人回过头，看见一位怀里搂着等身抱枕的姑娘正坐着椅子滑过来。就见她径直去了莫念身边，眉眼含笑地打量他：

　　“你叫小念，对吧？”

　　“这位是花老师，目前是我助手。”莫愿介绍道。

　　“哎呀，什么老师不老师的，”那姑娘摆手道：“就你们规矩多！我年纪不比小念大多少，叫我‘邦妮’。”

　　又一位知名画师。

　　“我看啊，你们二位大神任务还多着呢，快去忙吧。我已经把新图细节修好了，想和小念聊聊天。”邦妮倒是不见外，伸手拍了拍莫念的后背。

　　莫愿道：“小念，你可真受欢迎。”

　　莫念自知不便置评，仍然乖巧地报以笑容。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如果莫愿处处受上级针对，他这个家属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看。

　　既然有人接手，其余二人也就各自回了工位，留下莫念和邦妮走向角落的休息区。

　　“小念你看，”

　　邦妮深深地陷进那只懒人沙发里，悄声道：“那个就是你哥的位置——足有六个工位的大小啊！如果不是莫老师还需要和其他员工交流，恐怕沈总早就单独给他辟出一间办公室了！”

　　莫念遥望了一眼。确实，莫愿的工位与其他员工相比宽敞得有些夸张，各类绘图设备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