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山:“我们管线人也叫“针”,打入内部的过程,就像插进去一根针。”
“一边插进去,一边连着线索,就像针连着线。”
庄清河绝对算得上是一根非常尖锐的针。
宋明山第一次接收到来自庄清河的信号,是在他去圳海的两年后。
就是许僭越跟买家在山洞交易那次。
因为山里地形复杂,地点很难通过描述精准表达。
所以庄清河那次冒了很大的风险,偷偷跟到了交易地点,然后发出定位信号,以使得宋明山这边能够准确定位。
那次行动只能算勉强成功,宋明山当时和许僭越在山林中激战许久。最后还是让许僭越依靠对地形的了解侥幸逃脱了,他们最后只截获了买家和山洞里大批量的军火。
从那之后,庄清河和宋明山就各自站在一黑一白两个阵营,以高飞的爱好为媒介,穿针引线,完成了一次次的通信。
这本身也带着一种悲伤的宿命感。
那些年的电磁波,就像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宋明山长期忍受着频率中无穷无尽的杂音和干扰,从中找到庄清河发来的信号。
他们两个相互靠拢、分歧、交错,延展出了所有的可能性,将这张网越织越大,最终将圳海的黑恶势力全部网罗其中。
除了许僭越这唯一的一条漏网之鱼。
没有人知道,圳海行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
关于庄清河在圳海行动中发挥的作用,除了宋明山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是不能被嘉奖的功劳,一旦曝光就极有可能给庄清河引来难以想象的报复,导致杀身之祸。
因此,他继续隐匿着,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然而圳海行动大获成功的同时,宋明山和庄清河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两人的隔阂日渐加重。
宋明山本就因为高飞的事对庄清河心存芥蒂,更不用说几年下来,他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庄清河已经慢慢成了圳海盘据一方难以撼动的新势力。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庄清河当成了刀,为他扫除异己。
黑线毕竟和红线不同,宋明山无法对庄清河完全信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僭越。
宋明山一直怀疑庄清河和许僭越之间有什么合作。
因为除了被许僭越逃脱的那一次,接下来的几年间,直到整个圳海行动结束,庄清河的所有情报都完美地避开了许僭越。
所以圳海行动结束之后,除了庄清河,只有许僭越一个人全身而退,并且退到瓯岛去继续经营他的军火帝国了。
那天在审讯室,庄清河说:“好多年没吃汉堡了,这么多年我都念念不忘。”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背后的意义,陈明不明白。
只有宋明山能听懂。
在那个时刻,庄清河像黑珠子一样沉甸甸的眼睛,有非凡意义的笑容,都是在恳求信任。
他在用潜台词来告诉宋明山,他没有忘记初心,他和当年一样,依然值得被信任。
宋明山当时看着他的手,感受命运的闭合。
当年的庄清河哭着说:“宋明山,我要去做一个坏人了。”
多年后的庄清河手上果然戴着手铐。
宋明山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抗下了所有压力,说服上级同意这次行动。
以弥补亏欠了庄清河许多年的信任。
至于为什么不在许僭越露面的时候进行围捕,是因为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许僭越一个月后将会和某国军方进行一场交易。
他把武器卖给瓯岛政府,转身又准备把瓯岛的军事机密,包括军事部署,武装规划以及武器详情卖给敌国。
目前瓯岛的内战一触即发,如果再有别国趁虚而入,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因此,在抓捕许僭越的同时,还要把这份有关瓯岛军事的机密资料一同截下,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
宋明山把情况告诉庄清河,这就意味着庄清河要更长时间地在许僭越身边周旋,已经不能仅仅是诱出和抓捕了。
庄清河当时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接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几秒,又突然冒出一句:“这次弄不好可能会要命。”
宋明山:“我的命?”
庄清河:“我的命。”
庄清河坐在审讯桌的另一端,极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空气静止了一瞬,仿佛时间凝固了
庄清河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可他还是去了。
时隔多年,他再次清醒着往黑暗中去了。
关于这其中的部署和计划,宋明山自然是不能和商珉弦透露。
商珉弦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商珉弦问:“你们这次行动,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宋明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于是商珉弦就明白了。
宋明山忍不住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
商珉弦知道他的未尽之言,回答:“我们会在同一刻死去。”
商珉弦又想起那天早上庄清河的话。
“我要自由,但不是那种向下的自由。”
“有些牢笼我必须自己打破,我不要再有任何人为我而死。”
“我不要在黑暗中和你苟且,我要在阳光下和你牵手。”
商珉弦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几句话所包含的重量,原来他的庄清河那么了不起。
可其实庄清河又一直都是一个缩小自我的人,他扛了很多,以至于把自己撑成一把伞,独自支着。
无论谁在他身边,都可以避雨或乘凉。
庄清河是不可再生资源,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庄清河了。
商珉弦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凝滞,心脏处传来剧痛,他又忍不住再次想起庄清河那无时无刻没有卸下来过的警觉。
这个人,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吗?
在冬日阳光的冷照下,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
商珉弦拾捡着庄清河人生道路上的生命碎壳,被那些残损又尖锐的棱角刺得生疼。
可还是控制不住想把这个人捧在手心。
太苦了。
宋明山看着他的样子,试图劝他:“庄清河的选择,可能在你看来没有考虑到你,但是他……”
商珉弦打断他:“他是庄清河,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他永远都正确,他从来没有选错过。”
宋明山看着商珉弦,他发现这个男人拥有一种大部分人都没有的能力。
那就是在感情中的分离意识。
商珉弦将爱和其他东西分离得很好。
他没了庄清河不能活,和他愿意给庄清河最大的自由。
这两者在商珉弦这里是并行不悖的。
宋明山从没有见过,如此清醒理智却又如此深沉刻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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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死亡之吻
西北边境线。
庄清河推开车门从车里出来,他外面套了一件极厚重的黑色防风大衣,鞋子也换成了高帮加绒的登山鞋。
许僭越也是差不多的装扮,他从另一侧的车门出来,对庄清河说接下来的安排:“待会儿换车出境。”
庄清河脸色不太好看,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他们没有走高速,中间换了几次车,一刻不停地开了三天才到边境线。
边境线的另一边是个战乱国,常年战乱,庄清河知道许僭越在这边也有秘密基地。
天边还有几颗细小的残星,寒风在旷野中流亡。
许僭越看了庄清河一会儿,把自己头上的貂皮帽子摘下来扣在他头上。
此时是早晨七点半左右,此地昼夜温差极大,冷冽的风吹得人脑壳疼。
没等多久,红彤彤的朝阳从地平线跳脱出来,完成黑夜与白昼的交换。庄清河望向东方,被晨光刺得眯了眯眼。
一辆越野车从地平线驶来,渐渐到了近前来。
许僭越和庄清河坐上后排,车刚开出去不久,许僭越就拿出一个布条把庄清河的眼睛蒙了起来,他一边系布条,一边柔声说:“你可以睡一觉,醒了我们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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