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经闻对此没什么介意的,叫大哥叫叔叔都行,他倒希望叫了自己大哥能扭头叫林从沚一声大嫂。
余拾景找过来是要个明白的说法,他又把手机往林从沚手边推,说:“我这幅到底哪里不好,您给我说说,说了我就死心了。”
林从沚叹气,他指指自己这里的iPad:“我有事儿呢。”
余拾景挺倔的:“我等您。”
这下好了,两个人盯着更写不出来了。林从沚叹气,指着他手机屏幕:“你告诉我,你画的这几个玻璃瓶这型是不是有问题。”
“我这是——”
“少来那种什么水痕下的扭曲,别人扭曲的是线条,你扭曲的是结构关系。”林从沚穿最粉嫩的美乐蒂说着最伤人的话,“你画了将近十年了,我相信你闭着眼也能画出来这几个玻璃酒瓶,扭曲的不是你的画是你的心态和观念,你想央美想魔怔了余拾景,这不叫剑走偏锋这叫自寻死路。”
余拾景固然不服:“这是艺术的不同表达方式。”
林从沚闭了闭眼:“我告诉你美院想要什么学生,他们想要学生有扎实的基本功,优秀的画面掌控力,和适度的自我表达。”
余拾景抿唇沉默,很明显的不服。
林从沚只能接着说:“你不要觉得这是所谓的‘戴着镣铐跳舞’,大家素不相识,阅卷老师凭什么信任你是大师之姿,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你永远要先展示出令人信服的那一面,不是你的‘自我’而是你的‘能力’。”
说完,林从沚僵住了。
对面的萧经闻悠哉继续端起饮料,品了起来,喝的不像是咖啡店夏季新品冰冰莓莓,像什么特级大红袍。
那厢林从沚说完后觉得不太对劲,他在瞬间陷入了某种矛盾,自己刚刚在否定一个学生画作的艺术性。并且 他在传输对方艺术的框架和所受的限制——这个现实世界。
倏然之间林从沚看着余拾景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他脑袋里有句话像是随海浪起伏若隐若现,你不在餐桌上就会在菜单上。
五年前萧经闻试图灌输给他的信息,这世界的运行方式就是这样,你必须去顺应规则。这时候余拾景仍在旁边滔滔不绝,但林从沚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那些关于艺术性和创作力的话,如今他居然在反驳了。
但他没得选,他面对的是一个复读四年的美术生。
“对了。”萧经闻忽然打了个岔,他向余拾景伸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萧经闻,在Gleam工作。”
“啊是吗!”余拾景赶紧跟他握手,旋即反应过来,“大哥您在拍卖公司工作,那您能看看我这幅画吗?”
“林老师是对的。”萧经闻说,“不仅是美院,我们拍卖公司收作品的评估第一项就是价值。我们是俗人,价值就只认钱,尤其是初次合作的艺术家,就更要以保守为先。在你扬名天下之前,要先明白,你本身就活在这样的框架里,你如果想突破这个框架,最起码,你要先生长到这个框架的顶端。”
林从沚猛吸了好几口冷萃,继续写简介。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应该说是余拾景一个人的沉默。林从沚低着头在iPad上写着简介,余拾景呆呆的坐在那儿看着桌子。萧经闻也没闲着,他这边的几个邮件回复完毕后,看见林从沚只吃了一口的黄色果酱蛋糕。
他问:“这怎么不吃了?”
林从沚头也不抬:“不好吃。”
萧经闻点头:“挺浪费的,给我吧。”
“喔。”林从沚这会儿奋笔疾书,说话没过脑子,“你吃吧。”
余拾景呢,发了会儿呆之后好像悟了又好像没悟,神情恍惚地站起来,说:“老师我先上楼了。”
林从沚应了声,接着,他简介也写完了,全选将手写转为文字,把iPad递回萧经闻那。
写完了就是骄傲,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超了不起,腰都坐直了,顺手叉了一口蛋糕吃。
蛋糕刚含进嘴里,觉得不对。对面萧经闻也抬眸,两厢对视,林从沚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现在是怎样,像隔壁桌情侣一样分享一块蛋糕了是吗。
第09章
“咳…”林从沚被齁着了,“咳咳咳咳……”
就在对视的片刻里萧经闻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他想到林从沚可能会尴尬或者强装镇定,偏偏没想到他会被齁住然后呛到。
他匆忙起身走过来拍他后背:“你等一下啊我去吧台要杯清水。”
咕咚咚灌下几口冰水后,林从沚才缓过来,用纸巾擦了把嘴。然后看看已经被萧经闻吃掉三分之一的蛋糕,再看看萧经闻喝完的粉色饮料,感叹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口味变得这么诡异。”
“……”萧经闻想解释,又好像没得解释。因为自己确实吃了也喝完了。
但其实他没变,他还是不吃甜的,还是独居,还是每天在群狼环伺的生意场上奔忙。五年前助他一战成名的那张假唐琴也还挂在他家里,比起迈巴赫普尔曼卫士,他还是更常开连过他手机蓝牙的大众途锐。
他没变过。
林从沚缓过来了,缓过来后连服务生都松了口气,做餐饮的最怕这种动静。
萧经闻坐回去,看他写的简介:
此时月亮距离我三十七万公里,凌晨03:30的大海是世界的夜间模式,看不见除残月以外的任何东西,此时它是海上唯一的光,距离下次满月还有17天。
简介上传至拍品目录,这边刚上传完毕,那边助理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表示收到。
萧经闻收起电脑,事情办完了,他该走了。林从沚也拿着没喝完的咖啡站起来,两下里没什么话好说,一起离开咖啡厅。
屿城难得出这么大太阳,对面街小超市的老板把两个狗窝挪到门口晒,两只金毛守在自己窝旁边,也在晒太阳。
林从沚看着马路对面,想起张渺叮嘱自己今天要晒被子,因为按照往年屿城的天气规律,这两个大晴天过去,就全是雨了。然而他忘了,遂幽幽叹气。
萧经闻以为他叹气是因为余拾景,便出言安慰:“小余可能是一时没想开,毕竟复读四年了,钻牛角尖而已。”
林从沚点头表示明白。
“那,别…别愁眉苦脸了。”萧经闻有点磕巴。
“没办法啊。”林从沚说,“这么好的太阳,怎么能忘了晒被子呢,狗窝都出来晒了。”
哦他在苦这个。
萧经闻一时如鲠在喉。
大概也是因为今天天气好,人行道上人们的脚步都放缓了些,吸收一下难得的阳光。萧经闻听完先是一笑:“明天也是晴天,明天再晒吧。”
“也好。”林从沚说。
萧经闻在手机上叫了车:“五分钟,陪我等个车?”
“行。”他点头。没什么好避讳的,说不方便反而奇怪。林从沚又问:“没开车?”
“没,这边不好停。”萧经闻答。
林从沚想来也是,最近他买车的念头越来越微弱,城市交通便利而且停车位难找,他又不可能雇个司机。想到这儿他又看向萧经闻,堂堂萧总难道没个司机?
“对了。”萧经闻打断他思绪,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张银灰色的邀请函,“拍卖会邀请函忘记给你了,你需要带一位吗?”
“必须去吗?”林从沚问。
“不是必须。”萧经闻说,“你既然开了画廊,说句难听的,前五年在海上已经有了足够的神秘感,现下在拍卖会上露露脸总是好的。”
说完,萧经闻捏着邀请函的手紧了紧,喉结也跟着滞涩。这话放五年前说,是必然会吵起来。
然而林从沚挠挠头,笑了下:“我想想吧。”
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这么敏感,这话算不上难听。”
萧经闻咽了下,“嗯”了声。
林从沚接过了邀请函:“而且你这话也没错,前面五年纵然不是我想装神秘,也还是被别人拍下来当营销素材了,什么‘不下船的海上油画师’,天地良心,我在塞维利亚呆了快一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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