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经闻很懂他:“你觉得在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画廊, 耽误她的能力了。”
“……”林从沚坐直起来,扭头凝视他,欲言又止,因为他的画廊确实半死不活。
“不好意思。”萧经闻道歉。
“接受你的道歉”林从沚说,“她以前在另一个城市的美术馆工作, 就是那种,体制内的合同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反正她不喜欢那里的社交氛围,家里同时又催婚,她就自己收拾行李到这边来找工作,算误打误撞吧。”
说完,林从沚又加了句:“她应该不是你安排过来的吧?”
“不是。”萧经闻说,“不过你如果不想继续做画廊,我可以在Gleam给张渺安排个岗位。我们对这类销售人才来者不拒。”
怎么说呢……林从沚看着他,眼神明灭变幻了一番。
他确实稍微有点,不想做画廊了。一点点。
因为和他想象中的‘做画廊’完全不一样!——但男人不能轻易暴露弱点!骄傲的画廊老板挺了挺背,说:“还好啦,其实我这个画廊的效益……哈、哈哈…养活张渺、小晨,和我,绰绰有余。”
这时候该怎么办,萧经闻有点拿不定主意。他13岁开始接触企业经营管理,至今20年,林从沚那个小画廊的效益,他都不用看账就能摸个大概。
故作坚强的林老板还在吹嘘:“其实客源还挺稳定的,虽说这年头在淘宝买幅打印版的莫奈也就百来块钱,但我这里,原作毕竟是原作……原作它…它……”
原作它美,且贵。
林老板良心商家,一管颜料五百多块,画不满意直接覆盖。
萧经闻不忍心戳穿他,只‘嗯嗯’着点头。社会时局如此,要不网上怎么说‘舞蹈生毕业去舞团,音乐生毕业去乐团,美术生毕业去美团’,喏,纯艺术类毕业生就业现状——
脑袋‘咣’地一下栽在自己肩膀上了,萧经闻叹气。
“林老师,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不用逞强。”萧经闻侧过头,垂眼看着卷毛脑袋,“再说了,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你又毫无经验,陡然下海经商,自负盈亏,走到这一步很正常。”
萧经闻的话已经非常中立客观。经营画廊说到底了是销售类行业,小型画廊收画卖画,有固定客源,通常会结识一些收藏家。大型画廊就不必说,他们会和名声赫赫的画家直接合作,办展。
所以小型画廊更需要经营。别人家小型画廊已经在走‘小众宝藏’路线,运营着微博啊小红书之类,搞一些氛围感的东西。林从沚哪儿想得到这些。
但他就是想要个画廊,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有展厅的地方,挂着自己的作品,最好这个展厅能延伸一个走廊通往画室,画室要足够大,采光好,再来个能睡觉的卧室。这就是他理想的生活。而画廊这个概念恰好全部能满足。
姜饼屋里的小王子出门为生计打拼——这个概念它就不可能成立。在某些世界观里,王子只会被大黑龙叼走。
林从沚叹了口气。萧经闻还在为他挽尊:“不过你能力很强,假以时日定能声名远扬,而且屿城的艺术馆近几年也……”
“够了。”
……盔甲支离破碎了。林从沚干笑了两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红酒,旁边路易十六的酒杯也懒得用,直接对瓶嘴灌了一口,幽幽道:“以我目前的营业额,未来三年都能维持在小微企业的免税范围。”
“……”小微企业的免税福利政策,在萧经闻这位纳税大户的知识盲区。
萧经闻舔了舔嘴唇:“但是你的画在拍卖会上表现很不错,夏拍的成果我没有插手。”
“那种尺寸和质量,我起码画一年。”
“你不是还能接定制的肖像油画吗。”
“那位客户是我妈妈的同学。”
“……但你还是养活了张渺和小晨。”萧经闻努力挖掘着Ocean画廊的能力。
“哈。”林从沚笑道,“我从上个月就没有给你交房租了。”
萧经闻是真找不着词儿了。
林从沚又闷了口红酒,萧经闻伸出胳膊搂过他肩膀,宽慰地拍了拍。接着他笑了下。
“你笑什么?”林从沚已经很不爽了。
“你要是五年前跟我说这些,我估计会把你薅起来给你开个会,跟你说经济形势波动对艺术品价值的影响,跟你举800个案例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的意义。”萧经闻停顿了下,“同时,我会非常开心,你终于参悟了这社会运行的本质。”
“但现在……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很棒。”萧经闻扭过头在他脑袋上亲了口,说,“也很勇敢,很负责任,在房租和员工工资之间选择支付后者,可是拖欠房租是不对的,林老板。”
林老板努力摆出可怜的表情:“萧总,我真的没钱了,你再宽限几年吧。”
萧经闻疑惑:“夏拍的时候…你不是刚卖了四十几万的一幅画吗?”
“我花差不多了,因为给你买了个……”林从沚声音越来越小,看向别处,“……生日礼物。”
萧经闻伸手把他脸掰回来,盯着他:“给我的?”
“啊那不然呢。最近没有我认识的人过生日了。”
此次谈话的重心已经严重偏移,但萧总是何人物,硬生生把话题掰了回来。最后他跟林从沚说,如果真的想经营画廊的话,他可以教他,然后提出抽空去看一下他们画廊的财报。
林从沚说,没有那种东西。
萧经闻沉默了。
——可不是没有吗,还财务报表,画廊经营至今只卖了两幅画,两笔交易。
总之……萧经闻还偏偏就不信了,他商科毕业,五年总裁,盘不活一个小画廊?
“其实做生意挺难的。”林从沚已经完全靠在他身上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开销,呼吸都是昂贵的味道。”
萧经闻笑笑:“习惯了就也还好。”
“说真的,有点可怜你了。”
“我不可怜,我赚挺多的。”
林从沚爬起来,离开他臂弯,坐到沙发上,垂眼冷漠地审视他。
萧经闻哭笑不得,一条胳膊曲着搭在沙发上,说:“总之,画廊也可以保持现状,我有很多种运营模式可以套给你,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Ocean画廊目前没有运营,没有广告,也没有跟任何知名画家合作。那里说白了就是林从沚画画的地方,招了个学徒小晨,一对一培养罢了。
它很纯粹。如果说对它的未来有什么期望,林从沚只希望小晨学成出去自立门户后,他还能招到同样的绘画爱好者。
无论是在网上接画稿,还是成年人在工作之余想要多学一项技能,他都很欢迎。虽然很少就是了。
屿城是个还挺卷的城市,大家压力都很大。成年人上班已经够累了,再腾出时间去画画实在不现实,有那个时间不如洗个澡钻进被窝里看个电影养养精神气。
林老板看着他,总裁坐在地上,西装皱了好几道褶子。他朝萧经闻抬了抬下巴,说:“脱了吧。”
萧经闻有些意外:“这么早?”
“……”林从沚忽然很想抽他一巴掌,“皱了呀……我只让你脱掉外套挂起来,你在想什么?这么‘早’?不可白日宣淫是吗?”
萧经闻听话地上楼去换家居服。林从沚输出一口气,他抬眼看看楼上,又顺势看着这别墅吊顶悬挂的水晶吊灯。
其实萧经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想法,他想要在浮躁喧嚣的世界里坚守一些纯粹的东西。可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就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憾——贫穷。
所以萧经闻想做那朵玫瑰背后的骑士剑,做他浪漫主义的游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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