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绘画者僵坐在画架前,夏天四点多天就亮了,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这个时间可以听见第一班公交车驶向码头,保洁人员拖着大垃圾桶走过他窗外。
以及一声门铃。他倏地捏紧铅笔,画廊从来没有这么早来人,张渺和小晨都有钥匙,邻居邵恒每天中午才来开门,也不可能是他。
林从沚第一时间把戒指拿起来,揣进裤子口袋。
画廊玻璃门里面有一道黑帘,林从沚拎起门帘的一角向外看,看见了萧经闻。
大约是他谨小慎微的偷摸样子太生动,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他也似乎听见萧经闻‘噗呲’了一声。
笑个屁笑……林从沚给他开门。
“这么早。”林从沚扭头往里走,边走边说,“不怕我没睡醒吗。”
“看见你发朋友圈了。”
“喔。”
林从沚发了条纯文字‘凌晨四点三十五分,妈妈蹦迪回来了,我起床了’。
稍稍有点脸红,他一直想做个酷酷的大人,这条朋友圈看起来不是很酷。
萧经闻买了早餐,他搁在展厅的茶几上。林从沚递给他一杯水,问:“那天出现什么纠纷了?”
“闹事的。没什么,都解决了。”萧经闻接过来,在沙发坐下。又是一身冷冰冰的西装,一只冷冰冰的腕表。
“闹到Gleam把总裁闹出来了?”林从沚直接伸手,解开塑料袋,里面一碗馄饨和一颗茶叶蛋。
萧经闻弯起唇笑笑:“我比较吓人。”
林从沚抬眸看他一眼。既然话说到此,他也不多问,馄饨还烫着,他揭开盖子放到旁边,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茶几上。
“你带回去吧,放我这我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
萧经闻“嗯”了声,但没收走。他把林从沚给他倒的水喝完,空杯子放下,接着说:“杨青芝归案了,余拾景也没走成,他那边可能会有些‘叔叔伯伯阿姨’之类的旧臣,你要是在画室碰见他,别轻易跟他走。”
“萧总,我27岁不是7岁。”
说完,他搅着馄饨的手停顿了下,抬头:“你的意思是,拍卖会那天闹过去的是杨青芝的人?”
萧经闻点头:“说好听点她身边的人仁义,说难听点,是想从我这捞点好处。”
“拍卖会的拍品出问题了吧。”林从沚想不出别的了。
拍卖公司拍品的事故可大可小,高价拍品就是大事,低价拍品,譬如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被仿制,又或者拍品实际出现残破,都是事故。
“嗯。”萧经闻说,“一个黄花梨八扇屏风,在仓库里断开了。”
林从沚接着问:“内部人干的?”
他们那儿仓库安保他是见识过的。
“余拾景干的。”萧经闻说。
“他?”林从沚睁大眼睛,“他怎么混得进去?”
萧经闻垂着眼,拿起茶几上的戒指端详着,平铺直叙地说:“是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怎么混得进去Gleam的仓库。”
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萧经闻向前躬身,握住林从沚的右手手腕。他轻轻掰开他捏着勺子的手指,又把它戴回林从沚手上。
这戒指比他手里的勺子还大点儿。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林从沚恍然:“是你故意放他进去的。”
“当然。”萧经闻说,“他还不傻,知道先去安保室关监控。”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所谓的‘安保室’大概率也是萧经闻故意的。太天真了,林从沚想,一个季度拍卖成交额能到二十几个亿的拍卖公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他混进去。
纵然知道此人狠戾,但林从沚还是呆滞了片刻。他愣愣地看着萧经闻:“你就不怕他……他乱砸一气吗?”
“他是艺术生。”萧经闻云淡风轻,“下不去手的。”
有时候萧经闻会让他胆寒,但这样的人又会一清早穿戴整齐给他买早餐。
“所以是……卢比菲原本的人在拍卖会上伪装买家,拍下了黄花梨,结果仓库打包的时候发现它坏了,引发的纠纷?”
“对。”萧经闻说,“又横生枝节地要我赔偿,搞了点急性病,在公司发疯,我才出来处理的。”
“后来呢?”林从沚问,“你应该没报警,那天没看见警车,所以卢比菲的人跟你私了了?”
“私了。”萧经闻提唇轻笑了下,“条件是卢比菲…也就是现在的卡洛安拍卖公司,把经营权交给我。”
萧经闻说这话的时候在帮他剥茶叶蛋。他手指长而骨节明显,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卤汁不可避免的沾在他手指。
“你打算收购?”
“不啊,不持股,只经营。”萧经闻说,“对他们那个小拍卖行没兴趣,只是我记得去年他们那里出过一张1548年的牛皮纸,我觉得你可能有兴趣用它来画画。”
林从沚没有看他,因为不知道用什么眼神和表情来面对。面前这个33岁的男人比他印象中的萧经闻成熟太多。
萧经闻将剥好的茶叶蛋放在小盒子里,说:“这些天我安排了几个人在你这里轮流值守,这阵子你去画室,我有空的话我来接你,我如果没空,会有人跟着你坐公交和地铁。”
萧经闻抽了两张纸巾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像刚杀了人在擦血迹,看着他眼睛说:“余拾景把我仓库烧了也没关系,但你不一样,我总不能把你锁进展柜里,所以不要觉得我做得太夸张。”
第21章
馄饨汤里飘着紫菜, 林从沚舀起一片,连着汤喝了一口。他没表态。
萧经闻病态的占有欲总是会有这样合情合理的前提,而林从沚是个挺懒的人, 有人能把他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并不介意。两个人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过争执。
萧经闻话说完了没有多留的理由,他从沙发站起来准备离开。林从沚放下汤勺,取下戒指,抬手递向他。
他起先没动,说:“这个送给你吧。”
“别。”林从沚抬头, “就因为它在我这里,我三天没睡好, 外面刮阵风我都以为是来偷戒指的。”
萧经闻一笑:“好吧。”
他从林从沚掌心拿走戒指, 捏着指环的部分,像看一朵平平无奇的花看着它。
“你好歹拿稳一点。”林从沚有点看不下去。
“私藏,不是公司库存。”萧经闻说着,很随意地把它塞进裤兜, “不打扰你了, 我去上班了。”
“喔。”林从沚放下勺子打算送送他。他制止了,说了句你安心吃饭,说完自己离开。
萧经闻走后他直接往前一挪坐到地上, 这样茶几的高度就正好了。他慢吞吞地吃着馄饨, 他吃东西一直很慢,是家庭因素。林泠玉吃饭也慢,在家里他经常跟林泠玉俩人一顿饭吃一个小时。
家里餐桌上往往架一个平板电脑,有时候看纪录片,有时候看影评。后来和萧经闻同一张餐桌吃饭的时候, 萧经闻对他的行为深感诧异。尤其听他说这是他和妈妈的习惯,萧经闻好像在听天方夜谭。
林从沚吃完后收拾了一下, 他的作息情况太久没吃早餐,一碗馄饨吃光了,有点撑。
画室里的素描已经基本完成了,没有写生物体也不影响收尾。林从沚先削铅笔,蹲在垃圾桶前边,边削边琢磨。
萧经闻玩弄人就像摆弄积木玩具,大约是家庭所致,他所接受的是极端的生存教育,非友即敌。这种狩猎者的生存方式演化到社会商界中,它要符合法律和道德,又要让狩猎者有成就感,于是形成了萧经闻目前的生存状态。
HB铅笔本就细而硬,被林从沚削得如针尖。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铅笔灰,回到画架前。他观察着纸上的戒指素描,回想五年前。有天萧经闻出差结束回来屿城,风尘仆仆地跑到画室,他给林从沚带了一支玫瑰。
想起这事,他低头笑了下。五年前他最常对萧经闻说的一句话是:萧总呀,你傻成这样,可怎么做生意。
上一篇:心事九龙塘
下一篇:那个心机男在钓我:公路文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