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没有说,那天大家正开着选题会,为某个问题掰头了起来,这本来很正常,说到一半,女孩突然爆哭了起来,提起了自己生病的事。
她不知道妈妈要怎么办,早知道这样就听妈妈的话,毕业回太原考编找工作,起码还能守着妈妈,二十三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一直都想养只狗,可是每天十点后才能到家,她没抑郁狗都要先抑郁了,最想带妈妈出去旅游,根本没有时间,五一好不容易陪妈妈去看云冈石窟,排队时间都要拿出笔电抓紧做PPT……卷生卷死十来年,没有为自己真正生活过,哪怕一天。
万幸,是甲状腺癌,没有转移,治愈率也很高。
但这事给团队中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具体到个人,钟声大小各有不同。
此事后,杨樵考虑了半个月,期间和公司高层、团队成员分别沟通过,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想搬回云州,居家办公。
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酝酿了许久。女同事的事,让他加速做出了决定。
这势必会放弃一部分工作机会。因而他从春天,一直犹豫到了现在。
他太需要真正的生活了,需要和家人在一起,需要去感受真实的世界。
不能再日复一日被“木头总”这个网络ID束缚,追求流量,追求热度,这只会让他的生活和思想变得越来越逼仄。
而逼仄的自我,必然无法再做出寥廓的内容表达。
得知他这个决定的亲友们,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杨渔舟和赵晚晴无条件支持他,甚至都没有追问他具体的原因。
他已经向父母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那么他要做什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邹冀表达了三连疑问:
“北京哪里不好了?”
“这不是为了饼干吧?”
“你可别真是个恋爱脑。”
“……”杨樵也懒得在电话中与他解释这种问题,只问,“咱们爱云的账号经营得怎么样了?”
邹冀像个反派BOSS一样桀桀大笑,开始吹嘘起“爱云”的播放量。
“我爸也是个恋爱脑。”邹冀最后道,“他注册好几个小号,每天给我妈点赞做数据,还在评论区反黑控评,被我看到了,他还警告我,千万不要告诉我妈。”
其实数据方面,“爱云”就也只是还好的程度,并没有成为什么大网红,赚到了点生活费。
王爱云女士靠自己的特长,为家庭发挥了余热,已经非常满足于现状了。
薄韧听说后,则只问杨樵:“你哪天回来?把高铁车次发我,我去接你。”
问过后他又想了想,说:“要回来常住,行李是不是很多?还是我开车去趟北京,接你回来吧。”
“不用,我已经把东西寄回去了。”杨樵对他的想法心生好奇,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搬回云州住吗?”
“云州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啊。”薄韧理所当然地说道,“哪天住够了,你又想回北京,我再送你回去。”
……也很有道理。
杨樵便不再问了,挂掉电话后,他把车次发给薄韧。
薄韧刚走进单位停车场,准备下班回家,收到杨樵发来的车次信息,他当即发出一声欢呼,在停车场里快乐地跑圈。
杨樵要回来了!回来了!
薄韧当然不会像邹冀一样,以为杨樵是为了他回云州来。那未免太自大了,并且他很知道杨樵为人,杨樵从来就不是以情绪做驱动力的人。
薄韧在电话里说的,也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云州才是杨樵的家,杨樵想回来就回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还需要原因?
但是杨樵回到云州来生活!这意味着,薄韧每天一下班,都可以去找他玩了!
杨樵腊月二十七才回来,还有一周多,薄师傅已经每一天心里都不停地放着地陀螺烟花。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就连上班发电,都变得更有精神了。
春节前,杨樵回到了云州,准备过年。
新房那边的装修,在薄韧和薄维文的帮助下,已经顺利搞完了。
原本杨樵计划过完年后,一家人就搬过去,可是杨渔舟和赵晚晴改变了主意。
他们起初动念想买别墅,有当时的特殊原因,现在一切回到了正轨上,杨渔舟单位就在家附近,赵晚晴也更习惯在城区生活的便利,高开区那边暂时不符合他俩当下的需求。
杨樵也无法,就陪父母一起在旧房子里过完年再说。
考虑等后面开春后,再给新房多做几次除醛,也许父母到时候就改主意了。
过年期间,各家都是忙忙乱乱。
薄韧年前也没有假,只匆忙过来了两次,在杨樵家楼下和他见了两面,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杨樵觉得薄韧的真人也变得黏黏糊糊,说话就说话,还非要来牵手,说不了几句,还要动手动脚,摸摸脸,揪揪耳朵。
这一系列变化,搞得杨樵既飘飘然,又云里雾里。
这直男是疯了吗?又不知所谓地来撩他。太讨厌了。
但两次见面都非常匆匆,他便也就都忍了。
直到大年初一,午后,父母吃过饭去午睡,他正在无聊地收拾碗筷,琢磨给这家里也装台洗碗机,洗碗真的好烦啊。
给薄韧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来,杨樵快速擦了下手,接起电话来。
薄韧问:“吃完饭了吗?”
“吃过了,”杨樵道,“我在洗碗。”
薄韧道:“你爸妈呢?”
杨樵道:“睡午觉。”
薄韧道:“来给我开门。”
杨樵:“……”
他怀疑薄韧在逗他玩,却还是走到自家门口,把门打开。
门外没有人。
杨樵:“……”
他正要骂电话那头的薄韧,大过年的,怎么又来耍他!
门旁却探出一个生肖龙的毛绒玩具,那“龙”摇头晃脑,发出薄韧的唱歌声:“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杨樵一下笑了起来。
薄韧拿着那龙从旁边跳出来,和龙一起手舞足蹈,唱:“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
“太难听了!”杨樵心花怒放,夸张地一手捂住耳朵,道,“求求你别唱了,快放过我吧。”
薄韧把那龙塞给杨樵,走进家里来。
他第一时间看向杨樵父母的房门,是关着的。
他也不想吵醒人家两个,低声问杨樵道:“碗洗完了吗?”
杨樵扯了扯那龙的须,也很喜欢它,答道:“没呢,洗一半你打电话来了。”
“快去洗,”薄韧道,“洗完和我一起去玩。”
“去哪里玩?”杨樵把龙丢在鞋柜上,有点期待。
他快步进厨房里接着洗完剩下的碗,薄韧跟了进来,关上厨房门,并在旁边搭手,把杨樵洗过的放在沥水篮上。
“你想去哪?”薄韧道,“我没想到。”
杨樵道:“你怎么都不做计划?就这么来找我了?”
薄韧接了他手里的碗,道:“重点是去哪玩吗?重点是你要和我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杨樵随口道,“快叫上唧唧,人多才热闹。”
“我才不要叫他。”薄韧道,“他像灯泡一样,平白影响我们二人世界。”
他自以为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比较明显了,期待杨樵能听出来什么,给他一点反应。
但杨樵只看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薄韧以前看不出杨樵待他的异样,还总是觉得杨樵对他和对邹冀是一样的。
如今他知晓了真相,眼前就像突然装了高倍显微镜,他发现杨樵在看他那一眼之前,拿碗的手抖了一下。
哈哈,被他撩到了吧,心动了吧。
那怎么不接话呢?
杨樵才不会蠢到又自作多情。
这直男从来就小把戏层不出穷,比这话更暧昧的话,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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