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虽然陷入昏迷,可也依旧能听到一些声音。他记得凌一权在场馆外喊他,虽然并不清晰,却依旧能听出嗓子已经喊到嘶哑……
正在白千严陷入回忆的时候,原本安静平躺的凌一权却渐渐骚动起来。
仿佛陷入了某种绝望的噩梦,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急促,睫毛不断颤抖着,一层层的冷汗不断地从他的脸上冒出。等白千严回过神发现他的异常时,他已控制不住情绪地浑身躁动起来,受伤的双手更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一权!”白千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摇他,后者浑身一震,瞬间睁开了双眼。
凌一权的情绪,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噩梦中平复下来,失神的双眼依旧大瞪着,浑身上下仿佛被抽光了血液般,阵阵地发冷,连头发都湿了。
他喘息着,过了好一会,才僵硬地将视线移到身边的白千严上,仿佛确认什么般,死死地盯着他看。
男人伸手轻轻撩开他贴在额前的发丝,凝视着他的眼睛刚要轻声安慰,下一刻,凌一权却忽然咬向他的脖子!
“呜!”剧烈的疼痛让白千严闷哼一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不敢乱动——对方透过病服传递到他皮肤上的颤栗,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可随即,他又想起对方的手掌还严重烫伤着,当下急了:“你的手——”
语毕就要拉开彼此的距离,却被凌一权猛地又搂紧了几分,带着焦虑的动作放佛在确认白千严的存在一般,他的气息又乱又湿。
白千严不敢动。
过了很久,终于平静下来的凌一权靠在白千严的颈间。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想要多看白千严几眼,却终将疲惫的双目闭上,嘴角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微微下垂,而后,吃力地说道:“我……梦到你被烧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死寂的湖泊般,没有一丝涟漪。
“火很大,你就躺在里面,一动都不动……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冲到你身边……”
说到这里,凌一权停顿了许久,才终于又缓缓地道:“我看到柱子倒了下来……你没了……”
后面的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楚……又或许,他根本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又收了几分,全然不顾掌心传来的那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需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刚才的梦,真的太真实了,尤其是白千严被烈火烧得焦黑的画面,清晰得就像在眼前发生一般。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人肉被烤熟的可怕气味。
但……怎能不真实呢……
在现实里,就在昨天,他要是晚来那么一步,刚才的梦就会真的成为现实……
以至于,他仅仅只是假象,都有种要窒息的疼痛在浑身蔓延……
“只是梦而已,我没事的……”白千严垂着眼,轻轻抚摸凌一权的头发,满腔心疼:“谢谢你来救我……”
他一度认为凌一权是无坚不摧,毫无弱点的。然而这一刻的他就像彻底卸下冰冷面具的幼兽,真实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自两个人再次相遇以来,他从来都不曾真的知道凌一权是怎么看自己的。
这孩子一直都表现得相当的冷漠,也不曾对他表露过什么内心的想法。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想单纯地待在这个孩子身边。
在他有需要的时候,给予的关怀。
在他不需要的时候,自觉地离开……
以至于他从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竟然会为了救他,冲到随时会倒塌的火灾现场,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抱出。
双手那么严重的烫伤,现场的惊现已经不言而喻。
凌一权靠着白千严,沉默了很久,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忽然抬头缓缓地问道:“在我五岁的时候,你为什么扔下我不管?”
白千严瞬间就僵硬了。
“回答。”
“……”他的双唇有些发白,白发青年那对墨绿色的瞳,放佛一股妖异的漩涡,让他产生了一种即将被吞噬的畏惧。
脑子,一片的乱。
原来,这个孩子竟然什么都记得……
也清楚的知道他是谁……
那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自己在孩童时期遇到的“诈骗犯”放到身边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冒着危险将自己从火场里救出的?
他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难道要告诉他,是你的父亲硬逼我离开的?
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出口?对方毕竟是凌一权的家人。
而对从小失去双亲,孤单一人长大的白千严来说,“家人”这个词从来都是奢侈的存在,奢侈到这辈子他都永远要不起的程度。
沉默了许久,白千严的喉咙动了动,最后,缓慢而沉重地道出三个他一直想对凌一权说,却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字:“对不起……”
而后,便不再开口,似乎在沉默地任凌一权处置。
凌一权同样是长久的沉默,只是静静地直视着白千严。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冷凝得让人发毛。
“你知道,之后的五年,我是在哪里度过的么?”忽然,凌一权问道,声音很轻,听不出一丝悲喜。
可就这样似乎很平静的语调,却白千严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下,酸胀得发麻。
怔忪无言。
可凌一权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像他没有再过问白千严以前的事情。
“过去的所有,我可以不再计较。”
淡漠的话,从他水艳的唇瓣缓慢吐出,依旧听不出喜怒,但不知道为何,白千严却渐渐地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但,我要你对我发誓——”
“余下的一生,永远都不会再背叛我。”
话语间,凌一权的鼻尖几乎贴着他的,呼出的气息很缓,仿佛舔在他的唇瓣上,几乎掠去了他所有的魂。
以至于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对方那双直视着他的眼,沉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芒,让他几乎没有犹豫地道出三个字——
“我发誓。”
而那个时候的白千严,也真的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背叛这个人。
哪怕用全世界的人逼迫他。
可白千严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誓言,被现实一点点的碾碎。
再也拼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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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夜里的寒意,而远处的朝阳也只露出些许黯淡的橘光。
安静的病房内,昨夜在谈话中不知不觉入睡的两人,互相依偎着。
“呲——”
忽然,原本上锁的电子门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居然开始冒烟了……
灯亮,黑暗被强行驱逐,随后,凌一权很无语地看着端庄男大步地走了进来。端庄男的手里还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玫瑰,但玫瑰上面恶趣味地绑了两只奶黄绒鸡。
“早。”他今天的打扮依旧相当有绅士气质,笔挺的黑西装贴合着他高挑的身材,俨然一副商场精英的模样。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端庄男先很是淡定的声音道,“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是来探视的,这个是你们的早点,希望符合你们的胃口。”
语毕,将两份还冒着热气的肉粥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清晨六点半来探视?”凌一权的声音几乎冷得能冻出冰来。
“出于对朋友无私的关怀,这是应该的。”
“……”随后跟着醒来的白千严则是更无语地看向了那个电子门——看来报废了。所以说,这个人能在非探视时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是特殊体质的缘故么?
“对了,还有个礼物。”这时,端庄男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团白色、毛球状的物体,随手一抖,顿时看到还在打盹的球狐狸软软地挂在他手上。过了好一会儿,它似乎想用爪子揉揉眼睛,但是肥短的爪子似乎有些勉强,只能做出类似的假动作。然后睁眼,蓝汪汪的双瞳疑惑地看向端庄男,接着,球狐狸那粉色的小鼻头吸了吸,空气中一股熟悉的气息让它毛发顿颤,转头就看到了白千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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