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恩之吃着吃着鼻子发酸。
他想到郑叶秋刚出生那会儿,他数学第一次考了满分,跑很快回家拿给刘女士和郑先生看,他们目光都放在小小的郑叶秋身上,刘女士抱着郑叶秋笑,看都不看郑恩之一眼,也没有夸他。只说:“你自己做点饭吃吧,你哥晚自习赶时间,我们都吃过了。”
郑恩之垂下手,说好。回到房间,书包都忘记摘下来,他把捏皱了的数学试卷平铺在书桌上,手掌伸平,在上面来回抚好几遍。怎么都抚不平。
郑恩之去厨房拿了一颗土豆,洗净、削皮、切丝、泡水。炒之前郑恩之看到案板边上的碗里有块肉,很小的一块。
郑恩之挺馋的,因为他胖,刘女士不让他吃肉。他有一阵子没吃肉了。
他没忍住把那块肉切成丝丢到热油里,激起一股肉香。
炒好后,他拿了块凉掉的馒头,端着那盘有肉的酸辣土豆丝坐在茶几前吃。抱着郑叶秋出来的刘女士看到菜里的肉,果不其然发起火来:“你哪儿拿的肉?你看看你多胖了!还吃!成天就知道吃!”
那盘吃了一半的土豆丝被刘女士端去厨房,郑恩之握着筷子,馒头捏在手里。
刘女士用力关上厨房门,一边骂骂咧咧:“猪嘴怎么那么馋啊你?没事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还能吃得下饭么。”
郑恩之在茶几前呆坐很久,把馒头塞进嘴里,咽下去,又跑去厕所,抠着嗓子眼把吃的东西全部呕出来。
为什么胖呢?
菜和肉都紧着大哥吃,郑恩之也在长身体,他很饿,只能吃便宜顶饱的馒头,馒头总干吃,时间久了其实也没那么好吃,渐渐郑恩之学着用馒头蘸菜汤,吃起来很香,不会被骂,还能吃饱。
郑恩之就胖了初三一整个学期,上了高中开始抽条窜个子,瘦得很快,人人都开始说他瘦。
刘女士也不再拿胖羞辱他。
严时抿了抿唇,见郑恩之一个劲儿地照着那盘土豆丝使劲,用公筷夹了两块排骨放到郑恩之米饭碗里,又夹了只虎皮鸡爪:“不吃点肉么?我觉得还行,就当是王婆卖瓜吧,尝尝。”
郑恩之脑子里忽然出现严时卖瓜的模样,笑出声来,严时抛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郑恩之说谢谢,夹起想吃很久的排骨咬了一口,唇齿间溢满肉香。
郑恩之腾不出嘴,冲严时竖大拇指,喉咙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严时笑起来,说:“你教什么?”
“美术。”郑恩之问,“你是不是体育老师?”
“嗯。”严时又问,“很像么?”
“像啊。”郑恩之点点头,隔着餐桌打量严时,他的肩很宽,虽然穿的是宽松T恤,但整个肩把T恤撑起来,袖子下面还可以看到二头肌。
郑恩之想画下来,还想...捏一捏。
“能捏一下吗?”又好像在给自己找借口,撸起T恤袖子给严时看自己没几两肉的胳膊,“我没有,很好奇是什么手感。”
严时抿紧唇,“嗯”了一声,看着好像有些紧张:“能。”
郑恩之站起来伸出食指在他藏在T恤后面的二头肌上戳了一下,又捏了捏。
有一点点硬。
郑恩之心满意足地坐回去,继续吃饭。
严时忽然变得话很少,郑恩之不想太尴尬,便没话找话:“萨摩耶叫什么?”
严时夹米饭的手顿了顿:“馒头。”
馒头听到严时在叫它,立刻从窝里冲刺到严时身边,见严时不理它,摇头晃脑地走到郑恩之身边,蹭蹭他的腿,仰着脸看他。
郑恩之笑了一下,想要伸手摸摸它,想起在吃饭,又把手收回来,馒头不满地哼唧一声。
“它好可爱。”郑恩之被撒娇的馒头可爱到,情不自禁地夸道。
严时说:“它很烦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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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汪?
第4章
严时把馒头老底都给揭了,郑恩之一直在笑。馒头听不懂它的主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直在叫它的名字,以为他想和它玩,蹲在餐桌旁,吐着舌头,时不时哼两声,仿佛催促严时。
和严时相处这一顿饭的时间,郑恩之心底那一点儿阴霾也被驱散走了。
五道菜都空盘,饶是再厚脸皮,郑恩之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他主动包揽收拾碗筷和洗碗,洗完碗擦手出来,严时丢给他一盒八喜。
“谢谢。”郑恩之握住冰冰凉的冰激凌盒子道谢。
还有几幅画要画,做教具,郑恩之没多留,和严时道别。
明明只是四步的距离,严时和馒头站在门口送他,郑恩之更有点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关上门。
回到空荡荡的家,郑恩之坐在小马扎上,把冰激凌放在膝盖上,一手扶着盒子,一手挖着吃。
很绵密,里面还有绿茶粒粒,不怎么甜,吃完一整盒也不会腻。
一点都不像当初高考结束,郑恩之用做兼职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那盒劣质盒装冰激凌,吃了几口就觉得很腻。
这种盒装冰激凌,在郑恩之成年之前没有吃过。
他只有吃那种五毛一个的雪糕的份。
那时候的他分不出好与坏、贱与贵。
他总是很珍惜在炎热夏天得到的任意一点儿凉意。
爱也是。
总是被忽略的郑恩之,稍稍得到父母的一点关注,就会开心很久。
郑恩之吃得很慢,他不太敢吃凉的东西,在嘴里抿化了才咽下去。吃完这盒冰激凌,拿去厨房把盒子洗洗干净放到窗台上。
明天上课的主题是花,郑恩之拿出油画棒开始画画。画完做没做完的课件,做完伸伸懒腰,看到窗台上的八喜盒子,他想起之前画的严时背影。
他又画了一幅画,是坐在冰激凌盒子里的馒头。画完九点钟,等水粉干掉的时间,郑恩之给严时发消息。
-睡了吗?
郑恩之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那边没有回复,时间已经跳到九点半。
郑恩之穿上当做睡衣的旧T恤,还没穿裤子,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郑恩之拿起来。
-我刚夜跑回来,怎么了?
郑恩之正打着字,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郑恩之抓起短裤套上,拿着那两幅画去开门。
他只把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透过缝隙看到严时,他头发湿湿的,穿了件无袖运动背心,肌肉线条在楼道声控灯的照射下勾勒得分外明显。
“给你这个,谢谢今晚的饭。”
郑恩之从门缝里把画递出去。
按理说,表示感谢起码要双手递上,但郑恩之不是很想让严时看到他几乎空无一物的家。
“谢谢。”严时接过,声控灯忽然灭了,严时咳了一声,灯又重新亮起来,他借着灯光看画,“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小郑老师。”说完他笑起来。
郑恩之愣愣地看着严时,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馒头忽然从严时身后钻到门缝前,想要挤进去。
严时拽住绳子往后一扯,抬起拿画的手朝郑恩之挥了下:“晚安。”
“晚安。”
关上门,郑恩之把头发擦到不滴水,又坐在风扇底下晾了一会,头发稍微蓬起来一点,没那么湿了,才躺到行军床上。
月光透过窗户掉进来,郑恩之闻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侧身看着窗外的月亮,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严时回到家,换掉鞋子走去卧室,把乖乖等擦脚的馒头晾在那。
馒头:呜...
他从书桌抽屉拿出一本词典,词典一打开,就翻到夹着一张纸的那页。
纸上是三个不同奔跑姿势的少年严时,背景为岁水一中的操场。
严时把馒头那张放到书桌上,打开爷爷用来看书的老式台灯,捏着自己背影那张,放到台灯下细看。食指在画上轻抚。
画的角落,和夹在词典里的那幅画有同样署名——en。
严时把那幅画也夹到词典里放好。
关掉台灯,拿着馒头那幅画出去。趴在门口的馒头看到严时“嗷呜”一声,仿佛在控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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