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雁在受邀人之列,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将班里的同学都叫来一起聚个餐叙叙旧,问陆瑞安什么时间可以腾出来参加班里的聚会。
陆瑞安知道学校校庆会请从学校出去的企业家回来,那时他和祁扬的婚姻还没有出现完全破裂的端倪,于是陆瑞安告诉于南雁,期中结束后的周末都可以。于南雁综合班上所有人的情况,定在了最多人能空出时间的六月三十,也就是明天。
陆瑞安头一次这么希望明天不要是放假的周日。而是工作日,这样他就不必为同学聚会而忐忑一整夜了。
生物钟在早上七点把他叫醒,陆瑞安恍恍惚惚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又恍恍惚惚地去橱柜里拿蒸早餐的玻璃碗。沾水的手指不慎碰倒碗架,滑落的碗碟撞向手臂、摔跌在地。
碗碎了,但手臂没碎,陆瑞安遗憾地失去了一个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借口。
他揉着被撞红的手臂,又矛盾地感到一丝庆幸。
他感到自己很忙碌,给家里做大扫除、在一成不变的衣柜里挑选一套算得上“款式”的衣服、反复打开手机看是否有最新的、类似于取消同学会的消息,又忍不住去看某人的朋友圈近况,可惜捱到了晚上六点,他一无所获。
临出门前,他回头往屋子里望了一圈,后知后觉自己的忙碌似乎是白费,看不出太多的成效,这让他感到自己浪费了一天。
对于陆瑞安来说,踩点也算是一种迟到,于是他六点半就到了餐厅门口,时隔五年,又一次默契地和组织聚会的班长于南雁同时抵达。
两人不约而同在餐厅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试探地彼此瞧看,最后在逐渐紧张的气氛里站住脚。
“陆瑞安?”于南雁微微向前伸了脖子,礼貌地向他确认。
“对。”陆瑞安朝她笑了笑,也问,“是班长吧?”
“哈哈!是我。”两人一齐松了口气,气氛陡然松弛下来,寻了个位置坐下,于南雁的语气变得熟稔而亲切,“我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我不敢认,我怕我认错了。上次咱们见面还是五年前的校庆,我还在读研呢,你就已经在上班了。”
陆瑞安笑着颔首:“你比上次见,好像变了一些。”
“老了。”于南雁笑着说。
“没有,”陆瑞安连忙解释,“是人看着更漂亮了,气质上也更飒爽干练。”
“马上三十的人了,哪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说法。”于南雁的目光很敏锐地落到陆瑞安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指上,瞥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结婚了吗?”
“啊,嗯。”陆瑞安下意识用拇指在戒面上摸了摸,似乎是想要隐藏住其存在。
“怎么都没听说这个消息,咱们当年关系明明挺不错的呀,”于南雁故意用嗔怪的语气,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不厚道哦,结婚都不和老同学说一声。”
“太忙了,没办婚礼,”陆瑞安笑笑,“大家也都忙,就不想打扰。”
于南雁正想进一步问询,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唤她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未尽的话题。
“哟,于总来得也太早了。”清亮含笑的声音引得两人转头望过去,是和于南雁相熟的学习委员,彼此打了招呼。
她挽住于南雁的手臂,揶揄地和她撞了撞肩膀,“于总都升地区总经理了,什么时候赏光请咱们吃个饭?”
“记着呢,忘不了你,校庆结束了再说。”
已经到了三人,再站在门口等也不太合适,于南雁领着两人先进了定好的宴会厅,又在群里发了消息询问其他人的情况,大多数人都踩在七点之前抵达餐厅,热烈地迎着班主任洪玉坐在第一桌的首位,其他人自寻空位入席。
陆瑞安一如既往地在这种场合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在靠走廊的位置,甫一抬头,望见从门外进来的祁扬,他的视线落到祁扬身上那套灰蓝色的休闲西装上,目光微顿,本能地低下头去。
他的目光没有落点,心和耳却不由自主地有了偏向,清清楚楚地听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同他人笑谈。
这场同学聚会由陆瑞安班上组织,祁扬比他们小了三岁,按理是不太有共通语言的。
但当年陆瑞安高三和祁扬认识后,祁扬隔三岔五就跑来陆瑞安班上,和班上学生的关系比陆瑞安都熟络。众人都喜欢他不失分寸的张扬跋扈和大方爽朗,自然而然地将他纳入了编外同学名单里。毕业后,祁扬升高一的班主任竟然是洪玉,又增一层缘分。
五年前的同学聚会,于南雁没有通知祁扬,祁扬跟着陆瑞安一起来了,五年后,陆瑞安没有告诉祁扬,于南雁顾及着陆瑞安和当年同学情分,主动邀请了祁扬。
七点十分,参加这次聚餐的人终于到齐,菜品也陆续上了大半。于南雁领头,引着众人举杯敬老师。
祁扬和陆瑞安之间隔着四个人,陆瑞安始终没有将视线投向祁扬。
他其实也无心吃东西,倒更像是一个隐形的服务员,主动替身旁人端菜送水,在旁人和他搭话时微笑又不失礼貌地应和,不曾主动挑起话题,但也不会让别人的话落到地上,无声地体贴着身旁的每一个人。
“哎,那个……陆瑞安!”酒过三巡,一道微醺的声音响起,招着一半人的目光移向他,陆瑞安抬眼望向声源处,耐心地听着他的后文,“帮……嗝,帮我舀碗汤呗,现在转到你那儿了。”
“转过来不就好了,你喝多了吧。”有人出声。
“你不懂,人家现在是副处,到底是混出头了。”有人以玩笑口吻抒发嫉羡。
“没事,正好放我这边了。”陆瑞安好脾气地笑了笑,挽起袖子,取了个干净的碗,盛上半碗汤,正要起身绕过桌子送过去,被祁扬一把捉住手腕。
“大家帮忙递一下就行了,你又充什么得力干将献殷勤。”祁扬不悦地盯着陆瑞安的脸,手指微微用力,一寸寸地顺着动脉向下,从陆瑞安手里拿过了那只碗,递给了身旁人。
祁扬放开他,陆瑞安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悄悄地藏在桌下。
“瑞安当年还是学生会主席呢。”席间太嘈杂,陆瑞安难以定位到声源的具体方位,只能听着这话题莫名其妙地转到了他和祁扬身上,“是吧祁扬,还是你哥专门向老师推荐他的。”
祁扬挑眉:“那就不知道了,我最讨厌学生会的那些破事。”
“我也是!纪律部老是扣我的分,当时气死我了,不过现在想想,还有些怀念啊。”
“我现在都还记得,你有一次被扣分的理由,是用光碟照镜子哈哈哈哈——”
“还好瑞安帮你撤销了,不然那个月咱们班就要挨批评了。”
“我是被冤枉的好不好!当时刚发下来教材,里面就有教学光盘,我好奇看了两眼,怎么就能判定我是在照镜子了,真的好无语——”
众人一同回溯学生时光,话题早已偏离原本的现实轨道,好像连同彼此的心态都重返当年。
服务员正在上菜,于南雁起身要去外面取定好的蛋糕,经过时下意识要让路,不小心碰掉了一只杯子,酒水溅了一地。地上太滑,高跟鞋不好走,陆瑞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起身抬起一只手臂让她能扶住绕开地上的碎玻璃,她感谢地朝陆瑞安笑笑,陆瑞安问清楚情况便帮忙出去把蛋糕取了回来。
他提着蛋糕回来交到于南雁手里,席上的话题随着目光一同回到了他身上,他刚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听到有人谈起他当年是班里人缘最好的一个,不管是谁找他帮忙都不拒绝,揶揄地问他收过几封情书。
这原本只是很寻常的打趣,陆瑞安却感受到一道格外灼热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无法忽略其存在,但又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面上还是温和地笑着说:“没有,我没收到过。”
主桌的于南雁招呼起来,众人轮流端着酒杯去和班主任敬酒聊天,可那灼灼的目光还如影随形,让陆瑞安如坐针毡,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叫他一起去敬酒,他笑着婉拒:“我先去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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