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他收获过许多。
然而山河破碎,亲友离散,上天将曾赠与他的一一夺走。如今他已没有什么不能再失去了。
火舌终于掠上戏台,将冷玉梅的身体卷入其中。
师父、小桃、一个个故友,包括李屹南的脸,一一在冷玉梅的脑海中浮现。
最后他唱着他最爱的戏,倒在了火海之中。
演到这一幕的时候,戏台周围零散地燃着火,戏台中央的江黯周围倒是一片平静。
导演再求真实,也不能烧演员,这部分的火只能靠后期制作实现。
然而江黯实打实地栽倒的动作是真的。
周身没有火,但他想象出了自己被火焰撕扯着拖往地狱的样子。
他趴在地上,漆黑的双眸映入了明亮的火光。
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很多,眼前敌军的尸体,飘摇的山河,被敌军欺压的老百姓,含恨自尽的小桃,师父弥留之际倒在地上朝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
在家国深仇面前,个人的爱与恨好像都变得很渺小了。
他感到好像有石子儿从心脏位置滚落。
整个人都变得松快起来。
·
演完这场戏,江黯杀青了。
剧组在当晚举办了杀青宴。
江黯是这部电影的绝对主角,其他人跟他的戏算是一段一段的,杀青后也就陆续离组,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因此,这晚除了江黯,其余重要的配角几乎都不在。
演黄三少的孟钰倒是来了,他属于客串演员,早就已经离组,不过正好在南城有商务活动,忙完后也就赶了过来。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江黯、孟钰等演员,再加上导演、编剧等剧组成员,又一起去了KTV。
聂远山心里高兴,一直拉着江黯喝酒。
“小江啊,不错啊,你演得真不错。这一开始呢……我对你严格了些,苛刻了些,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都是为了工作。能理解。”
江黯爽快地干了一杯酒,看得聂远山格外高兴。
“哟,小江这酒量,练出来了啊!那可要陪我尽兴!”
“感谢聂导的帮助,这杯我敬你!”
被聂远山拉着喝了几杯酒,江黯又被孟钰拉去唱了歌。
江黯不想唱,但被强行塞了话筒,又被唯一主演的身份架了上去。在众人的起哄声,他不得不唱起了歌。
江黯唱的是《一生所爱》。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粤语咬字非常标准。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江黯不愧出过单曲,音色好听,情感动人。
热闹的大厅里,拼酒谈天的众人,一时竟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听他唱起了歌。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这一刻江黯明显没从冷玉梅的人设里走出来。
剧组其他人也没走出来。
想到《金陵春》里的一幕幕,以编剧沙芸为首,许多工作人员都哭了起来。
孟钰没哭,他这种客串演员连完整剧本都没看过。
他只是笑嘻嘻地把江黯唱歌的样子录了下来,反手发给了邢峙。
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微信。
不久后他收到邢峙的回复:【别让他喝太多】
孟钰:【放心,没问题,我肯定帮你看着!】
这晚江黯还是不可避免地喝多了。
他的情绪没法从戏里抽离,只能借酒精麻痹自己。
凌晨回到酒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响了。
江黯没注意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了电话。
然后他听到了邢峙的声音。
那是一句很简单的:
“江黯,杀青快乐。”
江黯头疼欲裂,随口嘟囔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似乎听见邢峙又问:“喝酒了?还好吗?”
“还好……”
江黯的眼睛微微张大,而后又眯了起来。“我没事,你的电影拍完了吗?”
“拍完了,后来又去法国拍了个广告。”邢峙道。
“哦。好。”江黯抓着手机,不知怎么感到有点委屈。
大概是酒喝多了,人变得脆弱了的缘故。
抓着手机平躺在床上,他眯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半晌后轻声道:“今天……冷玉梅死了。聂导亲自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可我觉得很不真实。”
“江黯,冷玉梅死了,《金陵春》也结束了。你要走出来。我知道你现在——”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黯?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我很清醒。我什么都记得。”
“嗯?比如呢?”
“比如我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你娶妻生子生活圆满。你早把我给忘了。”
江黯这是彻底醉得人戏不分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随意放在床上,重新侧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的梦里有大火,有李屹南转身离开时的背影,有师父伸出来的那只手,也有许多难以忘怀的旖旎亲吻与拥抱……
然后他听到李屹南的声音响了起来。
“乖,开门,我在外面。”
不久,江黯感到自己在灵肉分离的状态下,在幻梦与现实的交界地带打开了一扇门。
然后他看到了李屹南。
恍然间,他感觉自己死后的灵魂从阴曹地府回到人世,又重新和李屹南纠缠在了一起。
又或者,这一切只是他的灵魂做起了梦,而梦里有李屹南。
既然是梦……那当然可以放任一点。
江黯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房门关上,清凉爽口的饮品入喉,江黯抱着人不撒手,恍惚间听见那人问:“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江黯连眼睛都睁不开,又遑论将眼前人的样子看清楚。
他只是笑着道:“李屹南嘛,还能有谁!”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低叹。
江黯不理,直接张嘴亲了过去。
反正是做梦,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
次日江黯睡到下午才起床。
他头晕得厉害,起床后先去浴室冲了个澡,这才勉强清醒几分。
之后他去到客厅,看见王语疏在收拾行李。
“江老师,先去吃点东西吧。我们该退房去机场了。”
“嗯。好。”
江黯先去卧室拿了手机,这才去到餐厅吃饭。
这顿饭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到了昨晚他和邢峙的通话记录,电话通了足有3个小时零5分。
可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邢峙聊了些什么。
默默吃完一顿饭后,江黯想起什么,赶紧去到了浴室关上门,然后脱下衣服裤子,把自己的身体仔细看了一遍。
他没有看到任何痕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所以……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游园惊梦》里,杜丽娘做梦的时候,灵魂去到园子里,和柳梦梅有了一晌贪欢。
江黯感觉自己昨晚跟吃了毒蘑菇似的,有了与之类似的经历。
怎么回事呢?
是因为冷玉梅唱过好几回《游园惊梦》吗?
或者有没有可能,昨晚邢峙确实来过?
可如果他来过,我们为什么还会通话3小时?
另外……我身上确实什么痕迹都没有。
江黯抓着手机,想给邢峙打电话问个清楚。
可如果昨晚他没来,自己怎么说?
当他的面承认自己做了跟他有关的春|梦?
即便春|梦里的真正角色是李屹南……那也是邢峙扮演的,这两个人目前对江黯来说似乎还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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