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认知里,简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过,这种冷酷不仅体现在商业工作上,据说在为人处世上也是如此。
不讲一点情面。
抛开他本身,简池底下的人也是会看眼色办事的,即便他可能不会表示什么,但上赶着要去‘帮’他教训这个人的也比比皆是。
有一些娱乐圈里的艺人,或者是关注过娱乐圈的人能认出叶知鱼来,心里猜测他大概是被哪个老板带过来的。
但即便背后有人,在今天这种晚宴上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被简池当场看到,未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这点毋庸置疑。
而作为闹成这样的始作俑者,董靖其实心里也慌,而且还是越想越慌。
刚才那一波如果没被简池看到,那他还可以把事情全部推到叶知鱼头上。
他的确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老板,到时候多奉承几次酒局,给他们介绍点圈里漂亮的男孩女孩,把老板们哄高兴了,他惹的这事也就过去了,后果应该不会很严重。
可现在不同的是,这个状况被简池看见了。
这意味着来处理这件事的可能是简池自己的人,董靖以前跟这种人打过一点交道,他老觉得这些人都像怨气冲天苦大仇深的样子,仗着背后的主子权势滔天,处理事情来简直就是‘滥杀’。
只要叶知鱼开口,拉他下水,他根本没法置身事外。
董靖越想越觉得面前一片黑暗,丝毫没注意到他心里那个跟撒旦肩并肩的池总已经抬脚走过来了。
酒店经理和简池身后的人见状,神情愈发绝望,纷纷上前,脸色急切地劝:
“池总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过失,我们会尽快处理好的。”
这场晚宴的主办方——海港城陈家的一把手陈志泽,现在更是面色铁青,站在简池身后半步,低声道歉,压着心里的火气,恨不得立刻把相关的一串负责人通通给炒了。
但简池的眼睛耳朵都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有一阵飓风卷进了心里,内心那棵盘根错节的树在死寂的黑暗里开始沙沙作响,思念滔天,擂鼓般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的感情早已淌进四肢百骸,在血液中鼓噪,每一秒钟,属于那个人的回忆都在疯狂喧嚣。
他往前走,而叶知鱼低头看着那双脚步步靠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本能地有些紧张。
看着简池一步步迈过那些玻璃碎渣,叶知鱼终于掀起眼皮,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昔日的少年气已然褪去,五官在时间的打磨中变得更加锐利,像锋芒毕露,却又似乎蒙着一层阴翳,仿佛刀锋上淬着一层见血封喉的剧毒。
如果说六年前的叶池是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的话,那现在的简池就是让人下意识地想远离。
他微微蹙喃枫眉,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众目睽睽之下,简池站到他面前,在静得连一阵针落到地上都能听清声音的大厅里,沉着脸低声问他:
“你伤到没有?”
周围的人:“???”
那一刻,几乎所有屏息凝神等着看好戏的人表情都精彩了。
旁边的董靖更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脸色惨白得像张纸。
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认识?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同样的疑问在现场所有人的心里同时炸响,有动作快的甚至已经开始让手下的人去打听了。
池总手段狠辣的杀神名声在外,如今竟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娱乐圈艺人面前下凡了,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简直离了个大谱。
而对于简池来说,在站到他的小鱼面前的这一刻,却仿佛是灵魂里那个黑暗的荒原中,遥挂天际的月光终于洒了下来,和在樟城时,两人共同走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去触碰。
叶知鱼垂眸,看着简池抬起来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瞬间,又仿佛不舍似的收回,手指蜷着放下,慢慢握成拳头。
他收回目光,脚尖踢了几下地上的玻璃,摇头:“没有受伤。”
简池低头看过去:“裤子湿了,会感冒。”
“……不一定会。”
他有些尴尬,六年没见,再见到简池,他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话了。
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狼狈万分,一切仿佛都显得那么刚刚不好。
简池身后的陈志泽这时候突然凑过来,脸上不复刚才的天崩地裂,反而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提议道:
“楼上早就留了一个套房给池总当休息室,这位先生要不要上去换一下?”
“不……”
“好。”
简池打断他,应声同意,那种不容置喙的语气习惯性地脱口,随即似乎又意识到自己太强势了,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失措地捏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落在叶知鱼眼里。他有些难受。
“行。”他低声同意。
反正裤子上大半部分都湿了,确定不好受。
“走吧。”简池低头看着地上的玻璃碎,不由自主地扶了下他的手肘,将他往玻璃少的边上带了一下。
身体触碰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
叶知鱼有些失神,他其实本来就很少跟别人身体接触,特别是在以前。
当艺人后,因为职业需要,工作时间跟人的触碰比以前多了些,但平时还是较少。
那十几年在身体里留下的烙印太深,让他依旧不太习惯被别人碰。
但面前这个人是简池,是十七岁那年里,跟他有过无数次触碰的人。
车上、教室里、卧室里、下雨的小巷中……以及病房内。
他想起林芙那时告诉他的话,关于那个昏迷中的亲吻。
或许简池现在也不知道,他早已清楚那个吻的存在。
这个触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放开,但还是让在场的人大跌眼镜。
叶知鱼听得到身后的窃窃私语,今天过后,圈内或许会有一些跟他相关的风言风语,他倒是不在乎,但汤芸那边估计就不一定了。
他摸出手机,先给房乐怡发了个信息,告诉她可能会迟到一会儿,又给汤芸发了消息,给她打了个预防针。
很快,那些纷纷扰扰的目光就被隔绝在了电梯之外。
电梯里除了他俩,还有陈志泽和酒店经理,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虽然这场面静悄悄,有点诡异,但他此时其实蛮感谢这两个人的存在,让他可以不那么快地跟简池单独相处。
但电梯转眼就到达顶层,经理帮他们打开花园套房的门,便识趣儿地跟陈志泽一起下楼了。
独留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
屋内暖烘烘的,简池垂眸看了眼他的裤子:“衣柜里应该有新的衣服,去洗个澡换一下吧。”
叶知鱼沉默点头,从衣柜里找到崭新的衣裤,直接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洗手间外,简池慢慢收回视线,坐到沙发上。
他根本不用特意将双手伸到眼前,也知道自己的指尖此时在细颤,甚至产生了轻微的痉挛。
其实他有想过重逢的画面,或者说,他每天晚上都在半梦半醒中幻想过重逢的画面,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是如此。
只是他清晰地知道那只是幻想。
直到此时此刻,幻想垂怜了他。
简池确信他和叶知鱼总会重遇,但他却不知道这个重遇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他早已变了一个人,变成了跟简海平类似性格的人。
自私、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对叶知鱼的感情。
可他并不觉得小鱼看到这样的感情后会高兴。
或者说,他觉得叶知鱼并不想看到一个跟简海平如此相像的他。
他的六年看似筑起了高塔,实则在没日没夜无望的爱意下早已溃烂。
他害怕看到那个人厌恶他、讨厌他、对他失望的眼神。
门锁轻响,叶知鱼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只简单地擦拭了一下,换了裤子,出来后没有看简池,低声说:“我本来是要去参加房乐怡的生日会,但是被出租车送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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