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辉看着他:“小点声。你爸爸……”
“我只是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可在您心里,我还是十七八岁那个样子,就是“玩玩”而已,对不对?去军校是玩,参加民法考试是玩,后来又辞职参选议员,您总觉得我是玩,是为了证明我可以,我能行……”
沈燕辉平静道:“难道不是吗?”
沈佳城失望至极。眼前一切就好像一场‘狼来了’的游戏。他做戏太多,最后突然表露真心的时候,却很难让人相信了。
出乎他所料,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顾廷之开口,为他说了句公道话:“燕辉,他说得没错。当初他说要辞去检察院的工作,如果你有异议,你那时候就应该要提。你说了支持,你就要支持。工作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这基本的做人的道理我明白。那天我也在,你确实是说了这句话的。”
顾廷之说话,沈燕辉总还能听得进去。他沉着声,用一句“嗯”作答。
那天,沈佳城没看完授衔仪式,就从沈居开车离开了。回家以后,他又找录播看了一遍。
年轻的军官挂着三道杠,胸前的紫流苏在联盟旗帜下随微风飘扬——鲜血应是紫红色的。而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右腿好像不太能弯曲似的。
今天的秦臻能够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沈佳城丝毫不意外。从目送51级毕业生走出军校大门那一刻起,沈佳城就知道,再在这种场合看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分道扬镳那么多年,有些人仍是挺直脊梁,在既定的路上走得坚定自如。
从某种角度看,沈燕辉想要的,也许一直是秦臻那样的儿子。
*
第九区,联合军事指挥部某机密办公室,讨论已经白热化。屋子里浓重的烟味儿都化不开,推门进来的邱啸林都呛着了。
空军中将赵晓东正低下身体,撑着桌面,瞪着长桌另一边的秦臻。“不就是让你们打头阵承担侦查任务?上上个月不是也做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赵晓东的代号是‘枭雄’。这一刻,秦臻觉得,简直再合适不过。
秦臻不惧他视线,不卑不亢地说:“到底是谁不按常理出牌?别给我偷换概念,两个月前的侦查是在情报和卫星数据收集到什么状况下进行的,现在呢?这是对一个陌生地区的首次侦查,敌方刚刚承认暗杀是自己做的,后续会有什么样的行动我们没搞清楚,情报局也根本没时间摸清楚窝点和地空设备多少,明天就要执行任务。这就是黄色警戒状态,说是‘侦查’,实际上能一样吗?张将军说的是让我们配合作战,现在侦查也是我们,落地也是我们,干脆这仗我们也替你打得了?你别欺人太甚!”
秃顶的老杨在一边调停:“秦臻,老赵也是心疼他手底下那些人,101师出了名的年轻,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四岁,都是被这场战争给……”
秦臻一撑桌子,也站起来了:“你心疼你的人,我就不心疼我的人?你手底下多少人,我手底下多少人?两个月前我们落地登录作战用的是什么机器,是十年前那一批T3,从‘七日战争’中淘汰下来的。我们有一个伤亡是竟然在无袭击状态下发生的,这什么意思你懂吧?后来我才知道,你们手里有新的一百多架T3,在仓库停着!赵晓东,有意思吗?说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秦臻,你不要血口喷人。给你们多少架T3,那是上面亲自拨款的,你经费申请了吗?你的人不会开飞机能怨我们吗?”
“我……”秦臻后背出了一层汗,生生把脏字给吞下去了。
赵晓东冷笑一声,说:“你不同意,可以,那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坐着。坐到你同意。小李别走,老杨——也给我坐着。”
邱啸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21点23分。
僵持了五分钟后,秦臻皱着眉,推开椅子要走。
赵晓东拦道:“秦臻,咱俩说清楚了再走。你要保密线路,我让张将军给你批了,你三天两头往首都跑,干的什么事儿我们也清楚,他也批了。我们这么理解你,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们。海鹰是什么实力我们都清楚,客观来说,加强巡防是我们共同的工作重点。侦查策略可以保守一些,我们可以商量。至于装备,这次你自己去仓库看。我让小李给你列个单子,里面随便挑。”
秦臻道:“那你给我十五架C-5,还有那批‘长鸣’地空导弹。我要最新的。”
“你的那些个军舰和几百架舰载机还不够用?秦臻,可真有你的……”赵晓东笑了笑,一挥手里的烟头,又问:“不是,侦查任务你要C-5做什么?”
秦臻:“不是说明天,我也不要借。你永久地送给我。”
赵晓东又被他给气笑了:“我算是看错你了。沈主席还在的时候你都要不到的经费,打算从我们身上找补回来?你们的经费花哪儿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什么高科技信息技术这那,净整这些没用的,一天到头再从我们身上薅点羊毛是吧。在我这儿实现财富再分配来了?”
秦臻低头看表,有点暴躁,按灭了烟。“别废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吧。”
赵晓东骂了句:“我靠,真有你的。行,那就这么决定。十五架C-5,‘长鸣’导弹,小李今天晚上把清单发给你确认型号。不是我说,你这几年怎么……跟谁学的?不会是你那个……”
回答他的,是会议室的关门声。秦臻带着邱啸林,大步流星似的走了。
九点过半,秦臻准时接入保密频道。
是视频会议。
沈佳城晚了一分钟,慢悠悠地把摄像头打开。他还规规矩矩穿着三件套,开着窗抽烟。
秦臻把赵晓东本人和刚刚在指挥部吵的那一架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深吸一口气,这才问:“你那边……怎么样?”
沈佳城吸了口烟,答非所问:“转一下脸。”
“我问你……”
“秦臻,右边脸我看一下。”
明显他不做就不配合谈话的样子。秦臻不情愿地转过脸。画面质量不高,军队的加密笔记本电脑是前几年的老型号了,摄像头基本形同虚设。
沈佳城凑近前,还是看不清他眉骨那里缝合处恢复得怎么样。
“……我看不太清。你明天换台电脑,行吗?”
“……”光申请个视频线路就要层层审批,他以为军方程序这么好走吗?
秦臻转而问:“调查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沈佳城不愿谈自己,但谈公事还算大方:“今天秘密调查小组的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同步调查进度。他也同意你的看法,枪手应该是只有一个人,有远距离射击的能力,不排除曾经是军警系统内的人的可能性。”
秦臻很敏锐:“‘曾经?”
“因为子弹不是制式的。他们在国家安全局标记过的边缘性政治组织的外籍危险分子名单交叉比对,大概缩窄了一些搜查范围。”
“……等等,”秦臻打断了他,“他们不打算和国内的名单也比对一下?”
“难道你觉得不是他们……”沈佳城沉吟片刻,“你火急火燎地赶回第九区,是不是明天一早还有任务?这个架势,明显军方也已经同意了肇事者是境外……”
“军方同意了,不代表我本人同意了。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种可能性,”秦臻利落地打断他,又问了一遍,“他们不打算追查国内极端恐怖组织危险分子的名单?”
“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来做吧。”沈佳城搪塞一句,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低头喝了口水,秦臻不知道他喝得是茶、咖啡还是酒精,可以让他在这个时刻仍保持着神采奕奕的状态。
“哦对,赵哥挺好的,”这才过去多久,沈佳城已经和负责自己警卫安保的赵立均兄弟相称了,“你的这个老战友很厉害,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我,就差也睡我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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