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卖得出去不就行了。”
宋十川又看了看那幅画,他依然分不出好坏,只觉得这幅画上的风景还挺吸引人,如果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地方,那倒是值得去度个假。
眼下,距离他们的合同结束只剩十天,宋十川用双倍价格把隔壁的屋子租下来,让宋家老宅的厨师和佣人住在里面,每天就按时过来打扫洗衣做饭,这完全称得上是劳动力的巨大浪费。
可是在他“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攻势下,喻枞对他还是又冷又硬,两人的关系始终都没有一丝要和缓的迹象,宋十川不得不多抽出一点心思,玩起了投其所好的招数。
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里面还存了相当比例的和沈澜一较高低的心思。
“呵。”喻枞冷冰冰地笑了,他忽然拿起电视柜下的遥控器,打开了这台二人都没碰过的电视机。
他关节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下下摁着按键,宋十川疑惑地看着不断切换的频道,不知道喻枞想干什么。
以前他们同居的那半年里,喻枞是常常看电视的,但他看的不是新闻台,而是歌唱舞蹈影视剧,甚至是学龄前幼儿才看的动画片。
要说他喜欢,也不像,他并不是完整的从头看到尾,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在找什么,又怎么都找不到。
——宋十川当然不明白他在找什么,他在试图寻找这个世界和原来那个世界的相似,哪怕只是曲调、歌词、影视画面和动画片里同样是猴子的主角,那都好。
可惜,他没能找到任何慰藉,反而找到了一场置人于死地的爆炸案。
电视机的画面停留在一个新闻播报上,看着那个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废墟般的咖啡店,宋十川猛然咬紧了牙。
“很眼熟吗?为什么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宋总能一眼认出这个千疮百孔的小小咖啡馆呢?”
喻枞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视上的画面,像是有一块闷在心里的脓毒终于在今天被挑破了,他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却又疯狂迷恋上了酒精冲刷伤口的感觉,既痛且快。
这并不是什么官方的新闻报道,两位主持人针对咖啡馆的爆炸聊得十分发散思维,很快就把重点定在了宋十川身上。
“其实这起爆炸案呢是另有隐情的,据我所知被抓捕的那位所谓的主犯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他是被人雇佣来实施爆炸的,真正的主谋躲在他背后。”
“那么,他为什么要雇佣一个杀手去炸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馆呢?这里面又要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宋氏集团新任的总裁宋十川。”
“传闻中这起案件真正的主谋,就是宋氏集团前面那位因经济犯罪而被制裁的宋屹川,他的目的也不是炸掉一家咖啡馆,而是要炸死自己的亲哥哥宋十川,只是宋总临时改变了行程没有去咖啡馆,所以才幸免于难。”
“而宋屹川虽然逃逸,但就在昨天,警方从河里打捞出一具意外溺亡的尸体,经过仔细查证,已经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宋屹川,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两位主持人说完了案子,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宋十川,说他是如何眼光毒辣敢于冒险,在商场上又如何的有冲劲有气魄,数不清的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堆在宋十川的光环上。
看着这条新闻,喻枞根本没法把自己眼前这个面子大过天、习惯用金钱摆布一切、与人类该有的温情完全绝缘的不择手段的alpha,和电视里被人交口夸赞的那位,一己之力挽救顶尖公司的上位者联系起来。
“听到了吗,听着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对没有丝毫损伤的你赞不绝口,却一字不提爆炸案里被你连累的受害人和死者,你会愧疚吗?你会难受吗?”
泪水从喻枞眼中接连不断地滑落,他咬紧了牙关,哽咽着嘶吼出声:“你不会,我会!因为我知道!连累他们害死他们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第34章 下跪求原谅
“我多幸运啊,死的那个beta穿着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但是……但是因为我和老师坐在一起,所以那个凶手搞错了人……”
喻枞拼了命地压着哭腔,在一条替他而死的生命面前,他要剥夺自己软弱的资格,“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那场火,你打电话的时候我醒了,我听到了。”
“宋屹川以为你真把我当回事,所以他杀不了你就来要我的命,而我阴差阳错地逃了,付出的代价只是断了手,可我欠的这条命和那些人身上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烧伤,我拿什么去还给人家?啊?我拿什么还啊!!”
喻枞脱力地跪倒在地,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滚烫的眼泪掉下来,溅碎成细小的水花,孤零零散在那么一小块的地板上,任谁轻轻松松地抹一下,就再也没了痕迹。
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泪水和性命是一样的脆弱,但凡被所谓人上人的仇怨稍稍牵扯一点,能留个粉身碎骨都是好运了。
“我被你彻头彻尾骗了一场,竟然还能保下一条命来,也真是顶天的幸运。”
喻枞轻声喃喃着,“我本来不是没发现的,我早该意识到,你拙劣的谎话漏洞百出,甚至不屑于编个像样的理由。”
那个仓惶得知了真相的夜晚,他用一个草率的耳光结束了自己生命中最难堪最羞耻的时刻。拼尽最后一丝求生的力气捡起自己的尊严,密不透风地裹住遍体鳞伤的身躯,把本该好好上药的创口熬成了腐烂的毒疮。
现在他终于熬不下去了,就如同冷硬到极致却失了韧性的坚冰,在内心深处的地火孤绝地爆发的这一刻,无法挽回地破碎了。
“我早该意识到的……可我把你看得太重要,比我赖以为生的思考能力更重要,你撒一句轻飘飘的谎,我就不管不顾地相信你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傻下去,所以我从来没图过你任何回报,我以为这样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我没想到你还是回报我了,回报我数不尽的谎言和利用,你把我当保姆,当存钱罐,当充气娃娃,然后还要我当泄愤的靶子。”
“差一点,我断的就不是手而是脖子。”
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差点又葬送在他曾以为是恩人的宋十川手里。
对喻枞而言,他最恨的哪只是宋十川,他平等地憎恨着过去那个头脑简单的,在爱这个字眼的掩护下放纵愚昧的自己。
“你恨不得把我榨干了,把我的尸体也熬出油来给你的公司增添光彩吧?”
喻枞痛哭到眼泪变冷而双颊发烫,在濒临极限的情绪拉扯中,太阳穴不堪重负地呻吟着,刺得他头痛欲裂。
宋十川终于开口了:“是我的错,我疏忽了。我会找人去处理赔偿的事,该给你的我也没忘,我说过会赔你一套更大的房子,他们该得多少也会得多少。”
喻枞像是听到了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笑话,他慢慢抬起头,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对上了另一张没留下半点情绪痕迹的脸。
“房子?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只想要那些东西吗?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需要用钱了,让我卖掉,没问题,我不在乎。”
喻枞想站起来,但失败了,他僵硬的膝盖上又传来了幻觉的灼烧感,这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已经难以分辨它的来源——是前世的那场火,是今生的爆炸,还是宋十川造下的孽缘?
“可是你打翻我给你做的饭是为什么,你一次次装疯卖傻,弄得我浑身是伤又是为什么?是考验我吗?看我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不离不弃吗?”
“宋十川,”喻枞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你、算、什、么、东、西、啊?
宋十川看着他弯曲的脊背,看着他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眸,这幅被痛苦反复碾过的狼狈姿态,像游魂一样飘到了他铜墙铁壁的心防前。
那是他亲手制造的痛苦,而他却茫然地旁观着,理所当然地拒绝去与那只游魂交流。
可这一次,他如臂使指的回避系统好像失灵了,因为他忽然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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