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小姨目光落在了商砚身上,带着审视的探究。
商砚这会儿从错愕中回过神了,明白江叙白这受惊的模样是为何,他没着急开口,而是看向了江叙白。
江叙白终于找回来一点理智,跟小姨介绍:“这是商砚,和我一起演戏的那个,那个明星。”然后他又看向商砚,底气有些不足地说:“这是我……妈。”
这称呼一说出口,除了江叙白以外的三个人同时眉梢抽抽,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小姨的公司所属行业和商砚以及商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这么多年又一直在国外发展,商砚应当是没见过的。
想到这,江叙白硬着头皮继续说:“她为了感谢谢总对我的照顾,所以请谢总在这吃饭。”
谢总:“……”我真是谢了。
谢霄瞥了一眼板着脸的姐姐,率先反应过来,在背后偷偷扯了扯自家姐姐的衣服。
小姨久经商场,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立马露出亲和的微笑接着说:“你出来这么久,原来是遇到朋友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江叙白的错觉,总觉得“朋友”那两个字小姨说的有点怪。
江叙白心虚地瞥向商砚,见商砚神色平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谦卑,跟小姨说了一句“阿姨您好”,他顿时就放了心。
“偶然遇见的。”他说。
“小商是吧,一个人吗?要不要咱们一起吃?”小姨面含微笑。
可江叙白却觉得那笑容瘆人,连忙抢先开口:“不用不用不用,他还有工作,不跟我们一起吃。”
商砚看了一眼江叙白,江叙白连忙跟他使了个眼色,商砚在心里无奈叹气,配合他的演出:“抱歉阿姨,我的确还有工作,下次有机会我再请您吃饭,还请您一定要赏光。”
小姨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你们聊吧,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到这里,戏差不多演完了,可谢霄看见江叙白松下去的肩膀,恶趣味斗升:“江小白,原来不仅你和我那个小外甥长得像,你妈妈和我姐姐也挺像的啊。”
江叙白:“……”像你个茶壶泡泡盖!
谢霄见他瞪着眼睛想吃人,憋着笑连忙走了。
商砚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垂眸看着江叙白。
江叙白在心里盘算着刚才那一出到底有没有让商砚起疑,自己是继续找补,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又被商砚抓住。
商砚好似失落的低沉声音响起:“跟我在一起让你很有压力吗?”
“嗯?”江叙白一愣,以为商砚是在为自己推开他而难过,他刚想说不是的。
商砚捏了捏他的手,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别有压力,我没有怪过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以后,小白,你永远不必对我感到歉疚。”
江叙白内心怔忡,愣愣地看着商砚。
在某一个瞬间,他们错位的聊天同频了,压在江叙白心里的惭愧和内疚因为这一句话而被抚平,可下一瞬间,又因为心脏传来的钝痛而卷土重来。
“好了,你快回去。”商砚说着松开了手,不过一个转瞬,江叙白忽然又收紧手心,将商砚抓住。
“嗯?”商砚疑惑地抬了下眉头。
江叙白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真的什么都不怪我吗?”
商砚也安静地看着他,接住他的目光和情绪,点头:“嗯。你在我这,永远有特权。”
江叙白回到包间,气氛明显沉闷了一点,谢霄原本想打趣,但看到江叙白好像脸色不太好,也就没开口。
一直到用完餐,回到谢霄的住处。
小姨要倒时差,没睡着,在客厅看电视打发时间,江叙白也睡不着,也坐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小姨顾虑到他的身体拦了一下,江叙白躲开了:“没事。”
他情绪下落的太明显,小姨思忖片刻,开口问:“小白,你这次回国,是为了那个商砚吗?你喜欢他?”
江叙白没讲话,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浅褐色的液体随着电视屏幕的光影不断变幻,可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的目光逐渐放空,脑海里浮现出商砚的模样。
笑着的,温和的,禁欲的,冷脸的,又或者是轻挑放浪的,脑子不清醒,语出惊人的。
直到屏幕画面定格,光影停驻,江叙白脑海里浮现深情而温和的商砚,跟他说“你永远不必对我感到歉疚”。
“嗯,我喜欢他,”江叙白低声说,“十六岁就喜欢了。”
小姨抬起眼皮,有些错愕,江叙白神情却非常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反复放弃又反复失败的挣扎,无数次想起又无数次强迫自己忘掉的煎熬,都在这轻飘飘地一句话概括里,都在他平静如水的眼底。
可小姨确感觉到了他平静底下不平静的,这神情她从前见过一次,是在江叙白18岁那年,准备接受手术,踏上飞往加州飞机的那天。
小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握紧了酒杯,面上却是轻松地笑了笑:“挺好的,我们小白也有喜欢的人了。”
江叙白笑了一下:“一点都不好。”
小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往江叙白身边挪近了一些,拍他的手:“别担心,EVAHEART第七代已经有了成功案例,我联系过医生了,你的情况不严重,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的。”
江叙白不置可否,沉默片刻说:“小姨,我暂时不想跟你回去。”
小姨一愣:“为什么?因为商砚?”
江叙白摇了摇头:“不是,和他没关系。”
小姨微微皱眉,显然是不信。江叙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着急喝,静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五年前的那次瓣膜置换手术,我在手术过程中醒过一次。”
医学上称之为“麻醉觉醒”,发生的概率极低,可偏偏就发生了。
意识恢复,身体却毫无知觉,江叙白像一缕幽魂一样清醒地感觉到胸腔被打开,也清醒地感知到心跳的停滞,生命的流逝。
那短暂的几十秒被无限拉成,成了一个逃不开的梦,这个梦里只有毫无知觉的他自己,以及刺目的、让他晕眩的大片苍茫白色,像蚕茧一样将他紧紧包裹,又像一望无际的雪原地狱将他放逐,压抑得令人窒息,又空茫得令人恐惧。
那滋味,和死亡没有区别。
小姨手腕猛地一颤,酒杯砸在桌子上碰出一声尖啸似的声响。
“你……”她脸上满是震惊和错愕,甚至一时失语。
江叙白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经历过无数个噩梦之后,他好像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那一次经历了。
“所以,我回国其实是不敢再做手术了。”
“小白,那是个意外,是个偶然事件,”小姨慌张地宽慰他,“这一次我们换医生,换医院,手术方案也不一样,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江叙白笑了笑,反手拍了一下小姨的手背:“我知道那是偶然事件,不一定会再次发生。”他喝掉杯子里最后的酒,强忍着喉咙那股酸涩辛辣,少顷,很没办法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小姨,我好像变得,更胆小了。”
我怕那个万一,我怕我不能从那个噩梦中醒过来。
那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商砚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这不是个虐文,最多有点酸酸涩涩。梦里长保证!
第64章
江叙白人生有两次觉得“是死是活都随便了”的时刻。
一次是五年前决定和小姨一起出国接受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另一次是五年后得知瓣膜出现问题需要替换。
五年前的那晚,江叙白察觉到商砚身体不适的时候,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帮帮他,可是当两个人独处,江叙白发现商砚不单单只是醉酒时,他单纯帮助就开始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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