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愿(5)

　　他越想越头痛，偏偏顾钧这小子还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哥？要不再吃点其他东西吧…吃过东西才能吃消炎药……”
　　消炎药……这三个字让他一下子尴尬在了原地。他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眼放在床头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三四盒的药片，其中还有一只药膏。都是成年人，他又怎会不知道那些事干什么用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他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低吼：“你先给我滚出去！”
　　顾钧被他吼得眼眶一下就湿了，临走前还委屈巴巴地说道：“哥，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能不理我。”
　　单晖本来正怒上心头，想着等自己好了一定得找着时间好好教育这小子一顿，听到这句话，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软了一瞬。
　　顾钧轻轻给他带上门，刚才还水汽氤氲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他用手轻轻揩掉了眼尾处还挂着的一点液体，眼睛半眯着，后背轻轻地靠在房门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单晖在他走后，在床上又睡了一会，醒来后便吃了点托盘上放着的面包跟水。他本想先洗个澡，但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黏腻，反而清爽的很，想来是顾钧事后给自己清理过了。他简直又气又尴尬，勾过塑料袋，比对着说明书吃了药片。拿出那管药膏，一想到要涂那种隐私的地方，他就浑身尴尬得不行，于是又扔了回去。吃完药感觉头还有点痛，便又躺了回去。睡着之前，他暗自庆幸，得亏当初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公寓，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那个家继续待下去了……
　　那个地方家具衣服什么都是齐全的，当初也是因为有时候加班迟了，来回不方便，便把那里买了下来，偶尔自己也在住。幸亏自己常年都在坚持健身，在酒店睡了一晚后，身上的不适感基本上已经消失了七七八八，只是下面还有些异样，他也没空管。第二天他洗完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秘书去那幢公寓里收拾收拾，看有什么要添要买的。
　　那里面东西本就齐全，不到半天就拾掇好了。单晖琢磨着给单秋阳打了个电话，糊弄他最近公司比较忙，这段时间就一直住这边了。
　　单秋阳觉得儿子也快30了，这么跟他们一块住着也不像样，也得有点自己的私生活，便让他有空多回来看看，还叮嘱他再忙也要一日三餐定点定时吃饭。
　　单晖被他这么好言好语的轻声叮嘱着，心下愈发感到愧疚，说了几句便逃也似的挂了电话。
　　梁一凡这小子倒是装模作样地打了好几个电话，单晖后来干脆直接拉黑了他。后来他也不知借了谁的号码给自己发了个短信：哥，我对天发誓真不是我干的！是那个酒保自作主张……
　　单晖看了一半就删了。
　　梁一凡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用力掷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不耐烦地嚷道：“妈的让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你们这群废物！！！”手下无不噤若寒蝉地站在一侧让他辱骂。
　　“还他妈站在这里干嘛？！快去找啊！！！”
　　梁一凡骂人骂得口干舌燥，拿过玻璃杯一口气灌了一肚子的水，想想又觉得气恼，喝完又把杯子用力摔碎。他昨天还没反应过来，今天等下面的人跟自己说了，酒吧的一个酒保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时候，再联系昨天单晖的异常，都是爱玩的，他这才反应了过来。酒保在被子里下点东西在夜场里本就很常见，无论是为了讨好他还是自己心怀不轨，左右发生在他的场子里，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单晖不理他也是情有可原。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单晖喝完酒的那副样子，湿润的眼圈，微微泛着红的皮肤，哪儿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精英模样？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想着自己也真是无可救药了，还好顾钧那小子那时候恰到好处地来接他哥了，否则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第08章
　　期间顾钧发了条短信过来问他身体没事吧。单晖心情格外复杂地看完了这条短信，然后删了没回他。幸好顾钧也还算识相，接下去几天都没敢再来打扰他。
　　单晖不会烧饭，而且不喜欢家里有人，尤其是那屋子才一百来平方，除了请了个钟点工打扫卫生以外，如果没有应酬，晚饭都是在外面随便解决的。这天他加班得有些晚了，回去路上便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份便当，拎着上楼的时候，就看到门外坐着个人。那人听到脚步声，立马抬起头。
　　“哥。”
　　单晖这才注意到这小子嘴角破了，额头上还贴了个创口贴。不过他正在气头上，便不想管这个闲事多问。他无视了顾钧径直走过去开门，等门开了，刚想关上门，一只手便卡进了门缝里，饶是他反应快，还是狠狠地夹了那手一下。
　　他看到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红了一大片，只好开门，把人拉进来。
　　顾钧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看都不看那只手一眼，只站在玄关那儿，巴巴地看着他，也不敢多踏进一步。
　　他看着他那副模样，心到底是软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手没事吧？”
　　听到他开口，他明显看到顾钧的眼睛亮了亮。
　　“没事儿。”顾钧毫不在乎地说道。
　　明显是糊弄他的。他一把把他背到后头的手拉过来，就看到顾钧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但是转瞬即逝，要不是他观察得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他看了看手表面上除了有些红肿以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听说过有人被门夹到骨折的，还是不放心地每根仔细地摸过去，边摸边问他：“这样疼吗？”
　　等了会，见没回应，抬头一看，顾钧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一眼望过去，深不见底。单晖心下一惊，连忙急急放开了手，就看到他的眼神又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总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弟弟爱上自己的现实。翻来覆去，便自以为找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顾钧多半是模糊了亲情跟爱情的分界线。他想着与其这样逃避着，还不如趁着今天开诚布公地跟他好好谈一谈。
　　“进来。”
　　顾钧得了指示，便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那双拖鞋，换上便跟在他后面走进客厅。他见单晖把便利店的袋子放在桌上，看着那袋子皱着眉开口道：“哥，你就吃这些？”
　　单晖看了眼袋子里的便当，随意地应了声。还不等顾钧接上话，便开口打断了他：“小钧，我有事跟你讲。”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毕竟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总不会因为这件事一辈子都不理你，何况这件事你虽有错，但是源头却不在你。所以，我想我们兄弟还能跟以前一样。”
　　“以前？”顾钧听完他的话轻轻笑了一声，“哥，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是怎么看着你的吗？”
　　单晖可没什么兴趣听亲弟弟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他的那份感情，便开口打断了他：“我不想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的，我只希望你以后该怎么看我。小钧，你差不多是我一手带到大的，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对我才……”
　　顾钧听到这儿，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照你这么说，你也会对爸爸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顾钧！”单晖向来最尊敬的人就是单秋阳，听到此，便有些生气。
　　顾钧觑了一眼他哥的脸色，抿了抿唇，终是咽下心中那一份不甘，过了好一会见他脸色稍霁，才轻轻开口道：“哥，我已经20岁了，亲情跟爱情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单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不过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自己弟弟会爱上自己。
　　顾钧看着他哥一脸纠结的样子，终是把心底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哥，”他突然间像是有些不敢直视他，紧紧闭着双眼，低声说道：“你要是嫌我…嫌我恶心，大不了以后我离你远远的。”
　　单晖看到顾钧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下嘴唇都快被他自己咬出血来了。
　　单晖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顾钧这才慢慢睁开了眼，只不过眼睛红通通的，瞧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单晖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止不住头疼，这个话题只好到此为止，挥了挥手让他可以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交待让他上医院看看。
　　走了以后到底还不放心，单晖便打了个电话给单秋阳，含糊说着顾钧在这里不小心被自己夹了手，最好带人去医院看看。单秋阳应下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梁一凡后来还有去找你吗？”
　　单晖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单秋阳知道了？不可能，这件事除了自己便只有顾钧知道，顾钧向来又是个知道分寸的。他稳了稳心神，试探道：“怎么？”
　　单秋阳顿了顿，像是犹豫了好久，才终于开口道：“你弟弟看不惯他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把人打了一顿，听说还把人打进了医院。就因为这事，被思年好一顿收拾……”
　　单晖脑海中浮现出顾钧刚才的样子， 额头贴了个创口贴，嘴角破了，刚才蹲下身换鞋的时候动作还有些不自然。他知道顾思年下手向来不留情面，何况这件事表面上看又明显是顾钧嚣张跋扈过了头，占不着理，挨打也是在情理中的事。
　　他挂了电话，想到刚才顾钧对着自己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唯恐在自己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但却绝口不提为自己出气的这件事。顾钧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护着自己。
　　顾钧刚懂事的那会儿，有次顾钧爷爷生日，单晖被一个顾家的外戚阴阳怪气地嘲讽着，无非是说他什么痴心妄想，以为换了个姓就能继承顾家的财产啊，现在正式的继承人出生了，美梦就破碎了啊诸如此类的话。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也知道有些事情越解释只会让这些人越来劲的道理。他刚想同往常一般调头离开，就看到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小人儿，狠狠撞到那个人身上，手中的果汁还撒了那人一身。那人见自己的西装被弄脏了一大片，刚想开口大声斥责，便看到那个人竟然是小小的顾钧，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讨好道：“小少爷下次走得慢些，当心摔倒。”但顾钧却不领情，小脸一板，眉头一皱，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几分顾思年不怒自威的样子。
　　他微微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对那人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哥哥说话？”
　　那人明显没想到刚上小学的顾钧会说出这番话，一下便楞在了原地。单晖也没想到顾钧会这般维护自己，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顾钧就走到自己的身边，拉拉自己的手，在自己腿边蹭道：“哥哥抱。”这幅撒娇的模样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单晖晕晕乎乎地蹲下身把人抱起来，顾钧立马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自己怀里，还把头靠在自己肩侧蹭着，临走前还笑嘻嘻地对那人说了一句：“以后这里我看你也不用来了。”单晖刚想说什么，就被他用手指嘘了一下：“哥哥，我想吃蛋糕。”仿佛自然得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样。
　　自从那次后，单晖注意到，那个人竟真的再也没出现在过顾家老宅。而且每次像这种聚会，顾钧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腻在自己身边，默默守着自己，唯恐自己被旁人说了去。
　　想到梁一凡被顾钧揍得打进了医院，单晖觉得这些天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恶气终于算是出了大半了。只是想到顾钧，自己心里又止不住地有点心疼他。毕竟顾思年下手从来不留情面，而且单秋阳这次也觉得顾钧这次的做法不懂事了些，便没出手劝他，也不知道被打得什么样了。他想着，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