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撞阴阳路(162)
老房主人进入房门,先是看到桌上的铜镜露出些微疑惑神色,随后耸着鼻子嗅房内是否有其他东西闯入。寇宣灵屏住呼吸,将全身气息收敛,看到老房主人的脚步挪向这边的拔步床,越来越靠近,神色越来越凝重,好似真的嗅闻到什么东西。
寇宣灵不敢动弹,心脏如擂鼓。老房主人刚要进入拔步床便听到身后铜镜落地的声音,他转头,发现有只狰狞丑陋的小鬼从铜镜里跑出来,目标是房门口。他震怒,瞬间化身为丑陋的八尺夜叉,抓住那只小鬼直接生吞。
寇宣灵捂着嘴巴,房间里清晰的咀嚼声和吞咽声钻入他的耳朵里。直到吃光小鬼,老房主人才恢复原本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形象,他将吊在地上的铜镜捡起来摆放好。然后将红灯笼点燃,挂在窗口,又将乌木鬼珠戴在手腕上走进拔步床。
寇宣灵将自己藏在拔步床靠近墙壁最里边的那一面,高耸的被子和装饰正好挡住他的身形。那只夜叉鬼怪十指交握放置于腹部前,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后,它发出呼噜声,陷入沉睡。
寇宣灵又等了十几分钟,看到贴在面前的鬼怪突然睁开眼侧过脸来与他面对面。他心脏漏跳一拍,但知道眼前这只鬼怪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他。那只鬼怪盯了这个方向几分钟才转回脸,重新闭上眼睛。这回它没再睁开,但寇宣灵不敢再出去,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回头看了眼鬼怪手腕上的乌木鬼珠和挂在窗户外面的红灯笼,他将那面铜镜藏在怀里打开窗户从窗口带走。跳窗的时候跟那面红灯笼面对面,陡然发觉不是灯笼,而是满脸红漆的肥胖人头。人头紧闭着眼,呼呼大睡。
寇宣灵小心翼翼避开人头,就在成功之际,人头猛然睁开眼睛,与他面对面。下一刻,人头张开嘴巴就要发出尖叫,吓得寇宣灵想直接拧掉这颗人头。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人头喊不出声音,原来他的嘴巴黑洞洞没有舌头。
等他安全离开的时候,人头气恼的摇晃,把其他人头吵醒。那些人头看到它全都嘻嘻哈哈交头接耳,嘲笑这颗人头又想说话了。正因为它太嘴碎,舌头才会被剪掉。
张求道被困在无碑陵的房子中,里面的房子如同一座座坟墓。屋顶是拱形状,没有房梁,四周围没有窗户,封的严严实实。里面的摆设如同古墓墓葬品,就连床都像是石棺。他试图开门,但找不到门把和门锁孔,这是扇石门。
因为他被囚困在里面,所以不知道外面出现一群矮小干瘪的老人,老人全身漆黑,动作僵硬。这群老人停在张求道的门口外面,捧着毛笔、砚台和水盆等物。他们露出手指,全都缺手指,有些是缺大拇指有些则缺了三四根手指。领头的老人拿起毛笔沾砚台里的血水墨,在石门上缓慢书写下第一个字:张。
张求道在里面听到‘沙沙’的声音,于是贴到墙边听,从这声音里听不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总归不会是好事。他退后数步,四下张望,记得在踏进这栋房屋之前他就看见很多红灯笼,每个红灯笼后面都是窗户。
这就说明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有一处是窗户,至少窗户的位置,墙壁比较单薄,能够砸开逃出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一旦门外面‘沙沙’的声音停下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他循着记忆,敲着门,最后终于找到一块跟其他地方厚度不一样的墙壁,他从房间里找到青铜烛台敲击墙壁。外面的东西听到听到敲击墙壁的声音,停下书写的动作,随后发出频率极为混乱的龇啸,伴随这诡异难听的声音是疯狂砸门的举动。
张求道加快速度,提起半人高的青铜烛台用力砸墙壁,很快砸出一个小洞。外面仍旧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却能看到红色灯笼的火光。
石门发出‘砰砰砰’的剧烈响声,灰尘石屑疯狂的抖落,整个石门好像要被凿出个洞般,仿佛下一刻就要露出外面那群狰狞的面孔。
张求道沿着凿开的洞口砸,很快砸出一个能容纳他钻出去的洞口。当他扔掉青铜烛台先伸出两脚爬出去时,石门轰然倒塌,外面那群老鬼见状争先恐后扑过来。上半身还在里面的张求道当即掐手决以九字真诀将率先靠近企图抓挠他的老鬼全都斩杀,后面的老鬼被吓到,站在原地。
张求道如鱼般滑溜,而窗户外面的红色灯笼瑟瑟发抖,不敢说话。阴雨很快打湿灯笼里面的蜡烛芯,火光熄灭,灯笼变成一个苍白麻木的人头。
老鬼们在房间中焦躁不安的转来转去,它们喉咙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如同污黑腐烂的沼泽泥里滚出来又破裂的水泡。依稀能听到它们吐出来的字音里有‘天师……’、‘混进来,杀’的音节。
倒塌在地上的石门上,血红色的痕迹还没有干涸,沾了许多灰尘,但可辨认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张求道之莫’,‘莫’字最后一捺划下长长的血痕。原本应该是个墓字,坟墓的墓。
陈阳不清楚其他人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隔壁房间里住的东西实在很不友好。还未等他深思,那根戳进洞里的长针收了回去,门被敲响。
女主人的声音,她在轻声询问:“你睡下了吗?”
陈阳微微眯眼,回答她:“还没有。”
女主人的声音和敲门声瞬间消失,陈阳蹑手蹑脚,躲在猫眼看不到的角落里,贴着门听外面的声响。没有脚步声,他不知道女主人是走路没声音还是根本没走。
因为躲在门的下方,猫眼看不到的地方,同时他也没办法通过猫眼看外面的情形。所以他不知道女主人的确通过猫眼在观察房间,尤其是发现看不到人之后,便直勾勾盯着床。
过了许久,就在陈阳放松警惕正要站起来松松已经麻痹的手脚时,听到女主人询问:“你睡下了吗?”
这回陈阳没有回答,然后注意到门把上下扭动。女主人在外面开门,想要偷溜进来。陈阳想都没想,动作轻盈的越过桌子跳到窗口,打开窗户将外面的人头灯笼取下来,吹熄烛火扔到床上。烛火熄灭的一瞬,灯笼变回人头。
然后陈阳躲进柜子里,透过柜子的缝隙看着女主人走进来。由于角度问题,他只能看到女主人腰部以下。女主人走过柜子,双手垂在两侧,手里拿着精致小巧的铁锤和铁棍。
陈阳拧眉,却见走过柜子的女主人退回来,站在柜子旁停驻良久。他捂着鼻子和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发现头顶的衣柜被打开,一双手伸了进来,摸索着拿出一件衣服。衣柜再度被关上,女主人换上这件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
陈阳仔细一看,瞳孔紧缩。他发现女主人脱下来的衣服还包括自己的人皮,女主人赤条条穿上衣服,手腕露出来,全是红色的筋肉。
她缓步走向床,摸了摸床上的人头,然后掀开人头的黑发,将铁棍置于人头颅骨上方,用铁锤一点点的撬开。撬开后,探头吸食里面的脑髓。
陈阳打开衣柜,将女主人的人皮偷走,再次躲回衣柜里。女主人吸食半天也没有吃到脑髓,察觉不对将整颗人头捧起来,发现是灯笼。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于是她愤怒的将人头砸向墙,发出低沉的吼声。
女主人走过来,正要穿回衣服却发现人皮丢失不见。这彻底激怒了她,她发出怒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寻找陈阳,掀翻桌子和大床。然后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陈阳正想趁机逃出去,但只一动便察觉不对。盛怒中的女主人跑出去的话怎么可能记得轻声将门关上?于是他不再动。
果不其然,女主人见不到陈阳出现,压抑的呼吸声和故意放轻的脚步声重新在空旷安静的房屋里响起来。她不停的绕圈,长长的指甲刮着墙壁,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最后她将目光落在衣柜上。
陈阳望着不断靠近的女主人,右手搭上左手手臂上的古铜钱币。就在女主人将手放在衣柜门门把上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看向窗户,然后转身离开。
陈阳伸手不经意按到角落里一个按钮,头顶上的折叠扇叶全都展开,将衣柜分成上下两边。上边是衣柜的三分之二,下边是三分之一。他就躲在在最下面的三分之一柜子里,下一刻已经离开的女主人猛地扑过来打开衣柜,探头贴着折叠扇叶,长长的指甲勾动扇叶。
少女忽然出现在门口喊道:“……天师闯入,速去集合。”
女主人悻悻然的离开,离开时眼神怨毒的瞪着扇叶。‘咔嗒’一声,门彻底关上。
陈阳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女主人的人皮。手心和额头都是虚汗,心脏如擂鼓。他本可以直接制服女主人,但不能打草惊蛇。
在还没找到真正的怨气源头时不能大张旗鼓,因而躲避着女主人。出于鬼怪的规矩,只要没有被当面拆穿,女主人就不会当着他的面露出真面目。
陈阳猜测,应该是遵循某种规矩。古时候关于鬼怪、精怪的文献记载中,或者说杂文记载,它们想要杀人通常是引诱出人的贪婪,色、欲、财、酒、权等物。鬼不能无故杀人,否则会被酆都追究。
但它们会通过许多伪装引诱欺瞒人类,或等他们自杀,或让他们在睡梦中被杀,死得糊里糊涂,到了阴间也不知死因为何,无从告状,只能被关押在枉死城中等待阴寿尽。
无梁阴宅中应该就是遵循同样的规矩,让所有闯入这里面的生人死得无声无息。陈阳等十位天师虽不是以生人之躯闯入无梁阴宅,却也是生魂。
阴宅里面的鬼怪知道他们生魂的身份,所以会想尽办法吃掉他们。生魂一旦被吃,那些鬼怪就会占据他们的躯体回到现世。所以现在有无数鬼怪等着占领他们的躯体,只是还不敢明目张胆谋杀。
刚才那个少女提及天师,应该是哪个天师被发现身份。陈阳猜测它们很快就会发现十个生魂和天师的关联,自己没有太多机会找到源头。
但此刻毫无头绪。
度朔说过源头会主动出现在他们身边,因为源头也想要占据天师的身体离开阴宅。
如今出现在身边的除了女主人、少女,还有就是在不归路遇到的黑衣黑伞女人以及青石巷子里的云老头。
云老头提及浴池生意很好,证明鬼魂多。鬼魂多,能够探听到的消息应该就很多。于是陈阳打开窗户,从五楼往下爬,期间那些灯笼人头看到他,纷纷窃窃私语还想要告状。
陈阳空出一只手将一只嚷嚷要告状的灯笼人头斩杀,其他灯笼人头纷纷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眼睁睁看着他逃走后才敢窃窃私语,但说不到几分钟,就看见它们身后的窗门猛然伸出只鬼手,将某些人头灯笼拽进房屋中,过了一会才拿出来。
但此举已经让大部分灯笼不敢再窃窃私语了。
陈阳离开阴宅后回到青石巷子,那块写着云池汤浴的白布随风摇摆,红色灯笼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音,阴雨绵绵,光是站在门口就让人产生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云老头还站在门口,看到陈阳过来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而是笑道:“您还要进去吗?”
陈阳注视着云老头:“嗯。”
云老头在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亲自撩开门帘子引他进去。门口的布帘子掀开是块木质屏风,越过屏风走向后面,后面是个柜台,柜台上站着个僵硬的女人,女人面前摆放着老旧账册和算盘。柜台前面是扇推拉的木门,柜台左边则是楼梯。
云老头带领陈阳去登记,喊女人给登记:“她是我的儿媳妇,你如果有要求可以向她提出来,她一定会满足你任何要求。”他重复一遍‘任何要求’。
女人要求他说出名字、八字,陈阳不愿意给。她没办法登记,云老头神色阴沉。陈阳面不改色:“不是说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吗?我现在的要求,不准问我的名字和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