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恶狼的相遇(34)
不过怎么说呢,偏是这些小细节倒叫人……因为家里有个妹妹的过?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几月前的雷痕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有一天对那死走镖的起了心思?他要知道……
知道他能怎么办?
想当初当他知道这个明面上和他平手暗里却已用巧劲把他打得浑身是青紫的家伙就是那个卫儿凌,那就像吃李淮做的宫保鸡丁,貌似并以为是肉吃了才知道其实是碎豆皮一样让人不痛快。
这个人居然就是那个死走镖的?那个人的未来女婿?他记得自己在肚里恶狠狠地狂笑——居然自己送上门上来找死!
寨里的那帮牲畜,尽是没法冠冕堂皇拿出手的玩意,但是歪门邪道真不在少。有刨过死人墓的;有干过江洋大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有在黑道上待过不知怎么混不下去而投奔他的;还有干过采花贼的;也有他出村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的,不过各有各的看家本事。好比那刨坟的吧,刨出心得了居然认得很多稀奇的古物,翡翠玉佩拿给他看准能瞧出个好坏,看风水找墓穴更是一指一个准,人才也。
旁门八百左道三千,上不得台面,但真是再适合不过做那地底下的活计。
那时的卫儿凌八成缺的就这种人。
要他归还那批货并集中寨里至少半数精锐人马助他对付郎昆,还要他同行,条件是说服朝廷撤销对雷家寨下颁的绞杀令,并且可以为自己做一件事,确实很让人心动。主动来谈条件的卫儿凌笑得那么自然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就像在说“看吧,我自己送上门来了,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吧”,一点不担心他会反咬一口。
那段时期雷家寨丢了不少人命,底下三脚猫的功夫碰见真正的练家子能抵抗得到哪儿去?退守深山也不是长久之计,答应的话只有好处,可是……
要朝廷撤回绞杀令?凭他?开什么玩笑?第二天驻守在山下搜剿了几天几夜的官兵就撤了。雷痕信了,但是他雷家寨死了的能白死么?不能弄死你我也不会要你好过!谁让你是雁落山庄的乘龙快婿!
于是……他和卫儿凌也就有了苟且的第一夜。
之后呢?打死雷痕也想不到那家伙居然敢……!他不是要和雷家寨合作么?不怕我翻脸?
好吧!他承认那天晚上卫儿凌带给他的感觉比看着他被几个男人压在简陋的木板上轮番猥亵还要来得深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那么一个地方,卫儿凌只要轻轻地摩擦到那里就会让他很没骨气地想尖叫,那种下一刻就会顶到高峰的奇妙感叫人……哈……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叫卫儿凌有这种感觉?会吧?可是他好像说过他没感觉……
喝着水的凤三奇怪地看到自家老大拿着干粮发呆,粗犷的脸庞通红通红,望望天,不热啊?
总之雷痕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会对他心软的,开始他明明还很正常。
奔跑中的雷痕突然勒马停下来,一行人也纷纷停下。
“怎么了老大?”凤三控着缰绳踱马来到雷痕马前。
雷痕望着远方,明明眼神茫然表情却似下了什么决定,说道,
“二子啊,你们自己去吧……”
“那你呢?”凤三疑惑。
“我要去武林会。”
“什么?怎么了?为什么?你、你不管弟兄们了?”凤三焦急,搞不懂那个向来唯我的老大怎么会有种认命的感觉,明明没什么但鼻子就是一酸。
“不,以后就算你当家了,我也不会不管你们……”
“什么叫我当家!?雷头你……”
“嘘——你当家是迟早的事,就算那边的人不逼你,我也打算扶你上位,你知道,我耍花招带头杀人可以,光有威慑力,管理内务、拉拢邻舍关系却实不如你,现在又不比从前。开春时几个光棍刚娶了媳妇,年边也有好几家弟兄就要抱孩子了吧?现在寨里需要的是安定,不需要再打打杀杀,也该是我歇歇的时候了。”
“可是老大……!”
“听我说完,如果哪天‘那边’忍不得雷家寨了,你就……”雷痕在凤三耳边低语了几句,旁人一点听不见,说完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做了十多年兄弟,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凤三神色郑重,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活着回来见我知道么!”
“你才是,明知道那边的情形可不会比我这边好多少……”
雷痕嗤笑一声,
“是啊……但是,你们有近千百人同仇敌忾,而有个混蛋只有一个人而已,我要是不去的话恐怕先死的……就是他。”
凤三听得糊涂。
“好了!都上路吧!二子,回头给你带个嫂子回去怎么样?”
不等凤三反应,雷痕已大笑着朝来路策马而去。
凤三一伙也继续上路。可惜凤三不知道雷痕一路上发生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个嫂子会是谁,否则,当时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让雷痕走。
雷痕沿路回到城里,找了很久才在一家非常偏僻而且简陋的客栈要到一间柴房。
武林会了嘛,不管英雄狗熊都爱来凑个热闹长长眼界,回想雷痕刚领着人出来混的时候一帮毛头小子对这个也是很热衷的。
咬着随手揪来的稻草杆儿,雷痕发现最近总想起些往事,尤其像现在躺在一张用四块砖头垫脚盖上床被褥子就是床的木板上,闻着和了霉味的乱七八糟的奇怪味道,会想到乡下那张睡了三四年的炕。那年初春在那张炕上,雷痕那娘就躺在上面咽的气。肺痨折磨了她两年,终于解脱了。
还有那个因为一块火腿肉硬要收他做徒弟的老乞丐,花了一年时间领他入门,硬生生延了他娘一年的命。还曾摸着他的头说了句当时听来很玄乎的话,可能大概的意思是雷痕很有天分和他很有缘,有缘的人该时候遇见就能遇见,求不来逃不了云云。莫名其妙。不过依着姓卫的说法,他这身内功是邪三的师傅卜真道人所创的话,那老叫花莫非……
雷痕娘死后没多久他带着十来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穷小子离开了生活三年多一点、愚昧但淳朴透顶的小村子。几个小毛头初进城时的土包德行尤在眼前;他们和乞丐一起挤在破庙里睡在稻草窝里;他第一次给人跪下磕头——只因为那年冬和他最要好的山子得了水痘。那时小孩儿没少人得这个的,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他在门外石头板上给那老大夫跪了大半天换来两包草药,可惜到了冬末人还是没熬过去。那时什么也不知道,依着现在的雷痕断不会变成那样,就是去抢也不能让人那么轻易地没了。
然后呢?然后他顿悟了,要拼出块自己的领地光靠娘说的那样老老实实找份工做踏踏实实做人,没用!她老实善良了一辈子,光给别人想了自己得什么了?连个名分也没得来还被一个后来居上的女人逼得偷偷带儿子卷铺盖走人。那个时候她倾了一切付出的男人去了哪里?!他娶了别人,一个背景雄厚又貌美的娇妻!
雷痕翻个身。
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躁感真让人不舒服。都几百年的成年往事了,还老说那死带镖的唧唧歪歪,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那人,雷痕笑得狰狞歹毒,卫儿凌啊卫儿凌,我让你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现在你不用犹豫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帮你选!
拼不起我还逃不起么?大不了再来个剿杀令,反正我一个山贼,人都等着抓我悬赏,不怕和当官儿的纠缠。
鼻尖若有似无地飘过一抹奇异的淡香,奇怪地一嗅雷痕立觉不好,眼皮发沉的同时只能暗骂自己大意!还不怕跟当官儿的纠缠呢,这就栽了!
该死的一闻即倒!该死的害他开小差的卫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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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燕儿伏在秀枕上泪湿了整片精绣的花草。
她好恨!
恨卫儿凌的狠心,恨爹娘的阻拦,恨当初怎么没叫那些人把那死杂种……!
凶狠的光芒只是一闪而逝,原本灵动的猫儿眸失神地淌着清泪。无意思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柳燕儿泪涌得越发凶猛。
她从来没想过,那个总是对她笑得温柔宠溺的男人,爱她、疼她、惜她的男人会扇那么重一个耳光给她!
心揪得好痛!痛得她想大哭大叫狠狠发泄一场!
为什么!她就那么不可原谅?一句话不多说更不听她解释就那样把她丢给别人!她是柳燕儿!是谁都能随意搬来弄去的么!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那么做!
我爱你啊!我只想你看着我一个人!这样有什么错!你如果也爱我难道不应该感到欢喜才对么?好,就算你觉得我做错了,你可以像以往一样摸着我的头笑骂我一声傻瓜,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你可以说你不喜欢,我一定不会再犯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不任性了还不可以么?
爹竟然宁肯她以后没人要也不准她嫁给他了,她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本一直支持她的娘竟也叫她死心,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我不要!我做不到!
她又哭又闹不是没发泄过,可是她累了,那个叫温书的丑男人一柱药香就能叫她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
深吸一口气,在枕头上蹭了蹭眼泪,舒缓了缓胸口的沉闷,她知道药性快散了,等会儿丫鬟亲和会来添上新的香料,她现在不想被下人看到她这副样子。
不一会儿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低眉顺眼的小丫鬟亲和大概以为柳燕儿睡着了,捻手捻脚地走到屏风后,看看侧向里睡动也不动的小姐,才舒了口气,俯身换香。
谁知她才刚弯□子,安静的柳燕儿撑起身子,腿一伸踹在丫鬟腰上,小丫鬟惊呼一声跪倒在地。
“小、小姐!”
“没教养的东西,谁准你门也不敲就进来的!莫不是想偷东西!”
“没、没有,您误会了小姐!夫人让我来看看您起了没有,顺便、顺便换换香料让您睡得更安稳些……”
“睡得安稳,你巴不得我睡死了吧!还敢搬出我娘来压我!小贱人,看我现在这样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啊?你们早就等不及看我的笑话了吧!”柳燕儿爆发,压抑地怒骂着在小丫鬟颤抖着缩成一团的身体上抓挠拧打。
“小姐、小姐饶了我吧!夫人、温书救命……”
“喊什么喊!给我小点声!把人喊过来了我就撕烂你的嘴毒哑你的喉咙!让你做一辈子的哑巴一辈子没人要!”柳燕儿边说连扇了丫鬟几个耳光,打得她一脸恐惧地流着眼泪捂着嘴惨叫哀嚎看着舒心了不少,然后满足地停下来喘着气理了理衣衫鬓发,
“小贱蹄子,早看出你和那丑八怪有猫腻,成天不要脸地眉来眼去,丑八怪配丑八怪刚刚好,本来我也不想说什么,现如今就不一样了,我不好过怎么能让你逍遥快活对不对?”柳燕儿垂眼俯视惊恐无助望着她的小丫头,快乐地说道,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归宿,我怎好让你留在府里一辈子?你现有十五了,不小了,明儿我就让娘给你说门亲事,放心,城东的艾员外,富态了点年纪也大了点但是会疼人,你看他府里那么多妾室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一个小奴婢给他做小妾得是几世修来的呀?真不吃亏你说对吧?”
小丫鬟一个劲摇头,咬着嘴巴直哭得涕泪纵横又不敢大声,于是揪住柳燕儿裙摆不成声地反复哀求:
“不、不要、小、小姐……小姐呀,我不要、嫁……”
“放手!”柳燕儿厌恶地甩手扇在她哭花的小脸上沾了一手黏腻,怒火更盛,抬脚对着丫鬟瘦弱的肩膀狠狠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