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27)
晏羽侧头看了眼两列之隔,最后一排那个头顶化学书,趴在课桌上睡到昏天黑地、炎黄不分的易乘风。
讲题?那么爱学习的话,为什么现在睡这么香?难道是想让自己帮他补习这节课的内容?
这样的话,晏羽找出一本空白的笔记翻开,抬眼看向黑板,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记起课堂笔记来。
化学老师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上课前要在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镜,跟学生互动时总是从镜片上方看人。他讲课很佛系,底下的学生只要不扰乱课堂秩序,爱听不听。
佛系的化学老师讲课也像念经,再赶上下午第一节课,没多久便撂倒一片。
睡觉他是不管的,除非打呼噜扰民,因此易乘风这个午觉补得十分酣畅。
晏羽偷偷用手机查询了本省的高考加分政策,国家二级运动员,加10分投档……10分,随便学一下就提上来了吧,天天这样补觉难道不会退步20分?
下午的第二节课是体育,睡觉的准时被下课铃叫醒,满血复活开始换衣服,跟刚才判若两人。
李敏旭把易乘风晃醒,“换衣服了,赶紧的,二班同学说第一节课上的跨栏。”
易乘风晃晃脑袋醒神,一嗤,“我穿裙子也比你们跨得好!”
“那是!这个我还真信!老师指定让你做示范。”李敏旭瞄了一眼他的校服西裤,“不然你换条裙子吧,起码裙子不会开裆。”
赵柏生也笑嘻嘻地凑过来,“期待!女装大佬,保准惊艳,吓退那帮暗恋你的姑娘们!诶你知不知道每次田径队训练的时候,都有女孩儿偷偷看你?”
“那帮姑娘中毒港片太深,就喜欢古惑仔那种又痞又帅的,咱风哥画个小花臂就是妥妥的陈浩南!”李敏旭摘下双眼累计二百五十度的近视镜叹了口气,“像我酱紫斯斯文文的就没有市场,真不公平!”
“你特么衣冠禽兽还差不多!”易乘风终于散漫地站起身,抻了个露肚脐的懒腰,“哥们儿今天不跨了,怕你们看了之后自暴自弃。”
“屁!四十个人你考第三十九还不是照样来上学,怎么没自暴自弃?”李敏旭并着易乘风一块儿往外走,“听说这两天就要文理分班了,你想好选什么了么……”
教室里一阵兵荒马乱,学生都走了个光,课桌上留了一堆蝉蜕似的衣服裤子,只有易乘风死拽地穿着西裤衬衫去上课了。
晏羽捧着抄好的化学笔记,将刚刚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四十个人他考第三十九?现在自己转学过来,全班四十一人了,那他岂不是得第四十了?
似乎成绩不太好的比较倾向选文科,这样最后两年还能靠死记硬背冲一下成绩。
实验中学教学能力偏重理科,分班后每个年级只有一班一个文科班。
一班,在二楼的最东边,很远的……
***
教室里没别人,晏羽掩上后门,将轮椅推到两个课桌中间,稍微调整了下桌子间的距离,他要给自己弄一个简易的站立支架。
课桌的高度基本合适,他双臂撑在两边的桌沿上,反复尝试了几次才慢慢将身体撑起来。
1,2,3……20,21……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金属合页发出吱嘎轻响。
晏羽慌张地转头去看,强弩之末的手肘突然卸力,身体登时往轮椅里跌了回去。
易乘风没想到自己突然开门吓到晏羽,差点害他摔跤,几步抢进来,“摔着了吗?你……在干嘛?”
“没有,没什么。”晏羽调整了坐姿,将挪动的课桌推回原位。
“是,要练习……么?”易乘风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见过邻居家中风的大伯,他老婆每天都推他到小公园练习站立,据说可以防止肌肉萎缩。
“你这样自己弄太危险了,”万一刚刚是向前摔的,他想救都来不及,“来,我帮你!”
晏羽抬头看向他,帮他?怎么帮?
易乘风冲他伸出双手,“你抓着我胳膊,我来扶你,来。”
晏羽犹豫了下,双手搭在易乘风的胳膊上,薄薄衬衫下,那双手臂劲韧有力,还没等他使劲儿,整个人已经被易乘风架着大臂托了起来。
“这样可以吗?哪里不对你就说。”
没有任何主动支撑,晏羽紧张地攀住易乘风的肩膀,他感觉到易乘风的手臂换了个姿势,绕过腋下揽住了他的背。
呃……这个姿势,有点像在,拥抱。
大概易乘风自己也没想到帮忙的具体表现形式会发展成这样,无形的乌鸦拖着一串省略号从头顶嘎嘎飞过……
也没什么吧,大家都是男人,一块儿光腚洗澡岂不是比这个仙直级多了。
而且晏羽不一样啊,他俩又不是无缘无故搂在一起的,他明明是在照顾好朋友!
“那个,你,你觉得累了就告诉我。”不知为什么,易乘风感觉喉咙有点儿紧。
他吞了两口唾沫,不自觉就去感受这个贴近自己的身体,他好瘦啊,一胳膊就搂得过来,指尖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肋骨。腰有一尺八吗?
其实晏羽并不矮,他爸爸妈妈都很高挑,如果他没受伤的话,应该至少也会接近一米八吧。
晏羽一动不动地趴在易乘风肩上,这种安静反而令易乘风生出深深的不安。
会不会因为感受到自己的强壮有力和完美身材,这小孩儿觉得自卑了啊?
他刚想清清嗓子随便找句话说,声带还没来得及震动,忽地便感觉到了右侧肩膀上那点渐渐清晰的温热潮湿。
哭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易乘风发誓,他已经把自己的感官调整到了敏感级,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近在耳畔的呼吸都仿佛被刻意压低了,唯一鲜活的就是贴近自己胸口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到底是谁的心在跳似乎也分不清楚了,都在跳吧,活着就得跳。
易乘风不敢动,其实他的手臂已经微微僵麻了,连一个微小的姿势也不敢换。
晏羽这种凡事都特别要强的小孩儿,难得在别人面前掉一次眼泪,绝对不能戳穿他。
易乘风觉得他自己大概属于那种泪腺极其不发达的人,或者可能根本没长泪腺,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会触发流泪神经,哪怕小时候被揍得哀嚎,那也是干打雷不下雨。
可晏羽这种精致得仿佛一包水儿的人,难过时肯定会释放本体,实在不稀奇。
又过了好一会儿,超漫长!如果不是下课铃还没响,易乘风大概觉得会有一个小时那么长,晏羽终于轻轻说,“我累了。”
易乘风如蒙大赦地搂着他往轮椅上放,可能之前忘记了拉刹车,晏羽刚刚碰到轮椅,轮椅就突然向后滑了一下。
晏羽已经感觉到易乘风要放手了,可身后的倚靠突然变得不踏实,他慌张地伸手抱住易乘风的脖颈,“你别松手!”
好像溺水之人抓抱浮木,惊惶得让人心疼。
诶?易乘风赶忙又将他提起来,好像这次贴得更近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后面有柜子挡着呢。你别怕,这次我慢一点,不会让你摔着的。”
站了十几分钟,累他一身汗,简直比加训还累人!
晏羽脸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明显的泪痕,只是眼梢染了一点瑰丽的绯色,这让易乘风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感觉出了差错。
他这个样子,不一定是哭过啊,说是害羞好像也可以。
“你等我一下。”易乘风出了教室直奔卫生间,掬着冷水洗了把脸。
他解开纽扣将衬衫脱下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右侧肩膀上靠后一点,的确有一片湿水的痕迹。
贴近鼻子闻一闻,眼泪好像没什么气味。
人生中第一次借肩膀给人哭,居然是个小蓝孩,好尴尬!
再回到教室,他俨然又是一副人模狗样。
“你怎么逃课了?”晏羽问他。
易乘风仍然在他前面的位置上反坐着,“下午还有训练,累。”
“……”这态度能国家二级?
晏羽把替他抄的课堂笔记推到他面前,想想又收回来,翻开扉页,在右下角写了三个字:易乘风
这个签名是用钢笔签上去的,而且晏羽的字是从五六岁起颜筋柳骨实打实苦练过的,既端方隽秀,又风骨洒脱。
易乘风从没见过有人将他的名字写得这么漂亮,捧着笔记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
“这本,送我的吗?”真皮封面的笔记,他那种烂成绩还真配不起,兴许考的分数还没有这本子的售价高。
晏羽翻开一页,“送你的是这个,你睡觉了,所以帮你抄了笔记,以后你可以用这个本子继续写。”
“我用这个,有点儿浪费……”
“不会,它是个本子,就是给人写字的,你不用才是浪费。”
嗯哼?好有道理的样子。
易乘风点点头,余光一扫,看见了被放在窗台上的那瓶青柠汽水。
“这个,没气了,也不冰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他拿起那瓶汽水,将吸管抽出来,对着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个精光。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晏羽蹙眉,心疼地看着那个空瓶。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旁白:如果遇到一个能把你的名字写得比你自己的签名还漂亮的男人,那就嫁了吧!
易大风:扯犊子!那我这辈子不用干别的了,一天结八次婚都忙不过来。
晏小羽:嗯?你刚说一天怎么的?
易大风:(小碎步跑过来跪地捏腿)我是说我这辈子不干别的了,一天到晚就干你……
第28章 10梦
“你好像说有题让我帮你讲?”
“不是,其实是想问你,今后能不能建立个长期合作,你的作业借我抄一下,各个科目。”易乘风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利诱道,“我天天请你喝青柠汽水!”
“不借。”晏羽果断拒绝,翻开英语练习册开始刷题。
“别人借你都答应了,我怎么就不行?”
“因为我的作业我说了算。”
易乘风捣鼓晏羽的笔袋,翻出他刚刚帮自己签名字的那支钢笔,拔开扣上,扣上拔开,“你这小孩儿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人!”
Duke,他摸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牌子的钢笔,哎呀活!小少爷你太不低调了吧,一支笔四千多!那刚刚他那个签名是不是也得值个百八十啊?!
易乘风默默将笔轻轻放回笔袋里,像是捏着一根吹口气就会掉渣的奶香蛋酥卷般小心翼翼。
不奇怪啦,当年他八岁就送了自己一只千多块的手表,要是装糖豆那种闹着玩的,兴许他就不会含冤挨揍了。有钱真可怕!
易乘风刚想抱着新本子开溜,晏羽突然抬头看向他,“你如果不想写作业就不写,抄作业想有速度就连练字都兼顾不了,多浪费时间,你自己的,还有老师的。”
易乘风抬起的屁股又落回去,“不抄更浪费时间啊,老师把我叫办公室一啰嗦,起步价就是半小时,那点作业我有五分钟就抄完了!”
也不是他不想自己写,实在是老师们太能留了,他很忙的好不好,要吃饭睡觉、训练踢球……哪儿能所有作业都亲力亲为啊,挑重点写个一两门就不错了。
“你在嫌我啰嗦你。”肯定句,晏羽似乎认定了他那个啰嗦就是在映射自己,垂落视线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