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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指南(25)

作者:卡比丘 时间:2018-11-07 21:08:41 标签:成长 青春校园

  
  不过他知道要给宁亦惟回什么了,他给宁亦惟回复:“谢谢。下个月初回来,手术很顺利,我听说了。你和他怎么样?”
  孔深丰一边听着康以馨对他不关心儿子的抱怨,一边将回复邮件发了出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儿子说是梁崇安排的,”康以馨得不到他的回应,愈发气急败坏,“我给梁崇打电话,他根本不接,给我姐打她又说不知道,说照顾姐夫很累挂了我的电话。我现在去找我妈你听到吗。”
  “等等,先别惊动老太太。”孔深丰一惊,劝阻她。
  “再等小偬就真的要转学了,”康以馨声音一下拔高了,骂孔深丰说,“你是不是搞物理把脑子搞坏了,小偬是你亲儿子啊!”
  她近乎是尖叫的声音在孔深丰不大的公寓起居室回荡,显得孔深丰电脑收到邮件提示的声音小小的,“咻”得一下。
  
  宁亦惟回复说:“我谈恋爱了!”
  
  这一刻,孔深丰眼前好像突然有很多画面闪过。
  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总是有人说他和康以馨不般配,说康以馨太强势,说他们不搭。康以馨的前任在餐厅碰见他们吃饭,以为孔深丰好欺负,走过来示威,被康以馨一杯红酒泼在脸上。
  
  想起康以馨十分艰难的十月怀胎,最后全身浮肿,躺在床上,脚踝一按一个坑,拉着他的手去摸她的肚子,说你看我们宝宝在动。
  十八周的时候,康以馨说小孔深丰像小鱼一样在她肚子里游,二十三周惆怅地说为什么这小孩这么安静,不爱动。
  三十周的B超单依稀可见婴儿的面容,康以馨评价说:“我怎么感觉长得像我小时候。”
  
  而现在康以馨为了孔偬在电话里对孔深丰破口大骂。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爱他的一切完美的不完美的性格、爱他的小聪明和不聪明,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而这是宁亦惟本来应该生活的环境。
  宁亦惟应该有一个对他无尽溺爱的母亲,和一个——对他来说像英雄一样的父亲。
  孔深丰认为他可以这么说,尽管好像显得太过于自满。
  宁亦惟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所有宁亦惟应得的都没有得到,不过他还是在野蛮和困境中长得健康简单、快乐纯粹,没有一分钟浪费在歧路上。
  
  “老婆,你停一下,”孔深丰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康以馨听他很严肃,便暂且停了下来,问他。
  “你这几天抽空来一趟东京,”孔深丰说,“这件事很严重。你先不要跟我吵架了。”
  
  他听见康以馨犹豫的停顿,又听见康以馨对他说:“好吧,我明晚来。”
  然后再次打开给宁亦惟的回复框,给宁亦惟发了一个他看他那些学生常用的,鼓掌的表情。
  
    32.
  
  
  说来很是离奇,康以馨这天下午的会议,每一个议程都因为突发状况拖了少许时间,导致结束时间比预定晚了一个多小时。康以馨眼看着是肯定赶不上飞机了,迫于无奈,只好让秘书将航班改签到了下一班。
  会议结束后,康以馨匆匆到了机场,旅行袋里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别的什么都没带。
  
  两小时的航程,康以馨只喝了半杯水,她胃里很难受,但吃不下东西,昨天孔深丰万年难得一次的严肃,和孔偬被学校安排转学的事,让她一夜失眠。
  康以馨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不对的源头,或许比上一次孔深丰突然向她问起,还记不记得生孔偬时隔壁床住的人时,还要更早一点。她一颗心早已经悬了好久,因此孔深丰一开口,她便一口答应来找他。
  
  飞机停稳,机舱门打开了,康以馨急不可待地往外走。也许是因为精神恍惚,明明在平地上走路,她的脚突然扭了一下,提包掉在地上,手撑住了传送带的玻璃才没摔倒。
  走到抵达口,她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的孔深丰,便加快脚步走过去。
  孔深丰似是勉强地对她扯了个笑容,接过她的包,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转过身边走边道:“我叫了车,我们现在去停车库。”
  他的嗓音是没休息好的那种哑,脸色也不好看,肩微微塌着走在前面,步履沉重。
  康以馨上次见孔深丰这么沉重,好像还是他母亲病逝。
  
  上了车,司机开始往车库外开,康以馨坐了一会儿,见孔深丰依然不打算说话,便忍不住靠过去问:“到底什么事,急着找我过来?”
  “到我房子里说,”孔深丰摇了摇头说,又问康以馨,“你明天回去?”
  “当然,我早上就走,明天是小偬生日,你忘了么,你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康以馨道。
  她给孔偬准备了不少当下小孩儿最喜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今晚上都让助理送回了家,先带给儿子。孔偬说中午陪她吃饭,晚上要请同学吃饭,康以馨让助理替他订好餐厅。
  
  康以馨工作太忙,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儿子身边,便总想从别的地方补偿孔偬。
  
  “记得,”孔深丰说,“不过明天恐怕……”
  “不行就算了,”康以馨看孔深丰犹犹豫豫,又忍不住埋怨:“生日不到就算了。小偬转学的事怎么办呢,你记着一点。”
  “我知道,”孔深丰看不出是真知道还是真敷衍地说,“孔偬情绪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她心情复杂地看了孔深丰一眼,放慢了语速,无奈道,“整个晚上没精打采的,一说话就眼睛红……唉,你别跟我说你真不打算帮你儿子了。”
  昨天事出突然,孔偬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一见她,整张脸耷拉下来,说话委屈巴巴,可怜极了。
  康以馨自是心疼地问孔偬怎么回事,听孔偬说学校约谈他要转学,立刻打了一圈电话想挽回,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梁崇竟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这个小姨留下,但她姐夫现在还在特护病房住着,为这个惊动她姐,似乎也不大像样。
  着急之余,康以馨也免不了疑惑,终究是发生了什么,才让梁崇如此大动干戈。
  
  “他是不是想让我去找学校说情?”孔深丰说。
  “你们学校的事,你说总比我说有用吧,”康以馨道,她想到昨晚孔偬吞吞吐吐的样子,又烦恼地加了一句,“不过小偬也奇怪。他到底怎么是跟你那个学生吵起来,又怎么得罪梁崇的,我怎么都没听明白。”
  康以馨其实也不想让孔深丰觉得她对他钟爱的学生意见太大,所以在大部分没有气到口不择言的时间内,会选择用“你那个学生”指代宁亦惟。
  
  “我刚才等你的时候问过梁崇了,”孔深丰说,“那天在实验中心楼下,孔偬碰到宁亦惟和他的养母,非要说宁亦惟的养母像送外卖的,宁亦惟让孔偬道歉,孔偬不愿意,两个孩子就打起来了。”
  康以馨呆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想反驳孔深丰“我们儿子怎么会这么没礼貌”,但话还没出口,思及孔偬的前言不搭后语,心中便还是不情不愿地有了一个答案。
  
  她想了一小会儿,把声音放软了一些,轻轻为孔偬求情道:“可那关梁崇什么事?要真是这样,我带小偬登门道歉,行不行?还非要转学么,小偬会被同学笑死的。”
  孔深丰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康以馨知道孔深丰肯定了解内情,此刻在车上,她也不便多问,待到车停在孔深丰的公寓楼下,跟着孔深丰进电梯上了楼,走到房里关了门,康以馨才道:“好了,现在能说了吧?”
  
  孔深丰在餐桌旁拉了个椅子坐下了,他看着康以馨,以一个仰视的角度。
  “以馨。”他叫了康以馨一声,忽而又闭上了嘴,闭得紧紧的。
  孔深丰头发长得快,左边右边弧度不大对称。
  康以馨伸手把他左额角的头发压低了一点,心说孔深丰胡子也没刮干净,而且又该理发了,不过真正开口,却是:“怎么了?”
  
  她发觉孔深丰今天话特别少。虽说他平时话也不算多,但比起今天问十句答一句的情况,正常太多了。
  “你快点说,”康以馨忍痛承诺道,“我今天不骂你了。”
  
  孔深丰闻言垂了垂眼,再抬起来看着她,一脸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他吞吐好久,拐弯抹角地问康以馨,“你觉得小偬和你像吗?”
  “什么意思?”康以馨感觉自己没完全理解孔深丰的意思,疑惑地问孔深丰,“什么叫和我像吗?”
  
  孔深丰干坐着琢磨一会儿,才又道:“换句话说,你觉得小偬长得像我们家的谁?”
  康以馨在餐桌边坐下了,托着腮也想了想,对孔深丰道:“我感觉他像你多一点,也像我三弟,俗话说三代不出舅家门,可能主要还是像我三弟。”
  “你三弟不是五岁就夭折了么,”孔深丰看上去有点郁闷,“也能看出像?”
  “哎呀,”康以馨撇撇嘴,完全不明白孔深丰干嘛扯这些有的没的,她又摆摆手道,“你说这个干什么,你让我千里迢迢来东京,就问我觉得小偬像谁啊?我还想问你,上次问我二十年前的产房病友,这次又问我小偬像谁,怎么,怀疑我给你带绿帽子啊?”
  
  她说的只是玩笑话,孔偬跟她们夫妻长得确实没有特别像的地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孔深丰说:“你别胡说。”然后再次陷入刚才的欲言又止中循环往复。
  
  在康以馨的不耐到达极点之前,孔深丰开口说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康以馨皱了一下眉头,仔细地看着孔深丰,孔深丰如同终于鼓起勇气,和她对视。
  他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将手机递过来,给康以馨看。
  康以馨一头雾水接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上头是一个看起来和孔偬差不多大的男孩。
  
  男孩捧着一个奖杯,长得很清秀,眉宇间有种莫名的眼熟,康以馨觉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个男孩,而且见过好多次,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孔深丰站起来,走到茶几边,拿了两份文件一样的东西过来,放在她面前,用很低的声音,告诉她:“这是两份亲子鉴定书。”
  康以馨不解地看着孔深丰,刚想问他这什么东西,脑袋里无端端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脸来。
  一张她曾经每天都会看见的脸。

  ——总算想起来了,是在十九岁车祸前的镜子里每天要见的,和照片上的男孩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亲子鉴定书。
  和一张康以馨曾经的脸。
  康以馨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头皮发麻,后颈冒汗,眼球充血,背脊像贴了块冰似的发凉,坐着的凳子不像凳子了,像用带刺的皮带子锢住她的刑椅。
  
  孔深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康以馨觉得自己没听清,过了一阵子,她反应过来,孔深丰说:“他和另一个婴儿在医院里被调换了。”
  
  康以馨觉得很害怕,她睁着眼睛,瞪着孔深丰,动了一下脚,脚软得抬不起来,就靠向桌子伸手猛地一挥,把桌子上的两份亲子报告全挥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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