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之家(5)
这个方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得不说是正确的。W-Life的品牌形象比之前更加明确清晰,产品也在客户群里形成了自己的口碑。到现在出现众多模仿之作,但市场占有率依然在同类竞品里独占鳌头。从这一点上来说,Jessie还是很佩服她老大的。
“叮”,二十二层到了,她迫不及待地往办公室跑,微信群里已经收到了文档,她得赶紧更新到PPT里。
可是这位老大最出名的却是那份人人避让的“任性”。
尤其他跟销售部领导陈自明之间的水火不容,简直不知道给公司增添了多少谈资。任霏就是从销售部调过来的,陈自明那个脾气其实也没比“任性”好多少,业绩不好也是直接开骂,还是带脏字儿的。
每个公司的市场和销售侧重不同,至少在W-Life,销售是隶属于市场的,这点让老员工陈自明更加不忿。他可是从母公司里被特意调过来的销售总监,凭什么要听一个空降兵差遣?
可是不忿又能怎么样,人家“任性”也是老总钦点的。何况现在品牌正有起色,即使陈自明敢跟他对着干,该干完的活儿还是一点不能少。
老胡在最后一秒把数据发了过来,任霏把PPT更新完,检查了好几遍才敢导出来发老大的邮箱。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这还只是第一步,等到汇报全通过,指不定得改过多少遍呢。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从零食机里买了一包饼干当早饭。
“不是吧,你又吃饼干?”以前销售部的同事朱栋端着一盒肉包走过来,放到她面前坐下,“赶紧吃个包子吧,你们老大这也太能使唤人了,有这么干的吗?”
任霏饿得连客气都免了,拿起个包子就往嘴里放,烫得她直吹气。
“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命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拿着卖白菜的薪水操着卖白粉儿的心!”她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吐苦水,“我就一个小助理,光写PPT都要写死我了,你说‘任性’他……哎我擦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朱栋又夹出来一个给她晾着:“你可不要小看自己,‘任性’的汇报PPT可是你把关的,你真以为只是写PPT这么简单的事儿吗?”
任霏叹一口气:“我知道……我要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到现在吗?我就是跟你吐吐槽罢了……哎我还能吃一个吗?”
朱栋把整盒都给她推过去了,任霏不好意思地笑笑。
“跟在‘任性’身边确实学到不少东西,可是你要说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夹枪带棒的?而且我跟你说啊!”她压低了声音,“他这个人绝对的直男癌!直男癌懂吗?你知道他有一次说我什么……?!”
“什么?”朱栋跟她脑袋凑在一起,忍不住笑意问道。
“我只不过穿了个短裙儿、做了个美甲,我那裙子也就膝盖上十公分!他竟然说我‘太花枝招展’,这不是变相说我不检点吗?!”
朱栋“扑哧”一乐,哈哈哈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这是很严重的性别歧视你知道吗?!他歧视女性,重男轻女!”
“他要是重男轻女,那助理就不是你了。”笑完了,朱栋赶紧安抚她,“你还不趁着机会跟他多学学,以后可就不是助理,是副总监了——多少猎头抢着找你,记得以后提拔哥们儿啊!”
任霏翻翻白眼儿:“希望我猝死之前能当上副总监!”
市场部门现在没有副总监,下面就直接是品牌、运营等分部。不过等规模进一步扩大,副总也是该有的。
“比起我当副总监,我倒是觉得你当上销售总监比较快。”
朱栋是销售部王牌,当年任霏在销售部的时候就是他组里的一员,对她很照顾。任霏一直觉得他能成为陈自明的接班人,可惜陈自明老说他“路还长着呢”。
“有老陈在哪有我的份儿?再说你以为销售总监好当呢?老陈那KPI压力可大了去了,你们老大那个下年度销售额一出来,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要爆炸了!”
任霏感同身受地咧咧嘴。
朱栋突然瞄了一眼走廊:“‘任性’可来了啊,周一例会要开始了。上战场吧兄弟!”
任霏浑身一哆嗦,三口两口就把包子咽下去咖啡喝光。
自从市场部“任性”先生来了以后,一到开会全部门的心情就都只有两种:不好,以及非常不好。
陈自明则常年处于后一种。
“你们家‘任性’啊,得亏是性格不好——”朱栋眼见着“任性”一身名牌西装走进了办公室,又羡慕又嫉妒地说,“脸好、出身也好,这要是性格也好,你说还有别的男人活路吗?”
任霏一边手机通知大家“老大来了”一边回身跟朱栋说:“你得换个说法,应该是,除了脸,没别的能看了!”
周例会各部门分别开,市场部这边主要在体验店项目方面推进。W-Life决定开设一家品牌生态体验店,主打冷压果蔬汁、健康轻食等,以后所有的新品也都会在体验店优先发售,还可以与运动、时尚等跨界联动,目前正在选址和接洽供应商。
“团队正在筛选供应商名单,本周内会把名单和样品送到质检和研发部。然后推出的新品方面,决定增加秋冬应季热饮,品类还在筛选当中,也会在本周五下班前给到。考虑到成本的话,我们建议应季原料在国内或者本地——”
“成本?”
两个字,一个反问,负责人李明涵瞬间头皮就绷紧了,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坐在会议桌那边的老大“任性”。
对方没什么表情,用长长的手指敲了下桌面:“靠节省成本挣钱,那去卖三块钱一瓶的廉价饮料好了。”
房间里七八个人,大气不敢出,沉默压得每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李明涵咽了口唾沫:“但……如果价格太贵的话……”
“价格贵不贵不是你说了算,是用户说了算。五毛钱的冰棒有人觉得贵,减到四毛你以为他就觉得不贵了吗?”
完了,老大今天心情不好——任霏想。
“好的我明白了,那这部分我们重新确认。”李明涵马上认错,“会立刻跟研发再讨论。”
“我最后强调一次:最重要的是用户体验,一定要把所有细节都做到同类竞品里面最好的,要不然就别做!”
我的PPT可怎么办——任霏现在想把它从“任性”邮箱里抠出来,自己吃了。
低气压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因为不想错过圣诞节的宣传,所以体验店项目组全体都在加班没有休息日,更可怕的是“任性”竟然还陪着,微信群里需要他确认的消息几乎秒发秒回。直到周末晚上“任性”有约,表示有什么事情留到周一以后,这期间不要打扰他。
整个项目组跟大赦一样,高兴得晚上出去吃了一顿。
这次的约会很突然,陆擎森也好像很忙,后半夜了他才到。容印之穿着围裙正把面饼一个个放进平底锅,听见男人问:“在干吗?”
容印之头也不抬,心想“你又不瞎,看不出来吗”,嘴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做馅饼。”
陆擎森当然知道他在做馅饼。
平底锅不大,馅饼也很小,一次能煎四个。煎好了就夹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铺好吸油纸的滤网餐盘里,一个盘子能装八到十个——容印之身后的料理台上,这样的餐盘有十几个了。
所以容印之是做了一整晚的馅饼。
看样子他还觉得没做够,脱下防溅油手套查看下面案上的面团,按一按,放一边,抄起菜刀继续剁馅儿。
“哐哐哐”,一刀又一刀,面无表情,干脆利落。
陆擎森看了一会儿没说话,简单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出来时容印之已经剁完了,正在给肉馅上劲儿,戴着一次性手套“啪啪”往案板上摔馅团。
“行了。”陆擎森说。
“不行,”容印之看了看肉馅,“还差点儿……啊!”
陆擎森给他手按住,把手套、围裙摘了。底下那个大红睡袍一露出来,容印之就不敢动了,怕沾上一点污渍。
他今天穿的是酒红色,从里到外一点杂色都没有。丝质外袍是一直快到脚踝的长款,袖子宽大,看起来像喜服似的。他甚至还细心地涂了指甲油,十个手指、十个脚趾全没放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天结婚呢。
“怎么了?”陆擎森从身后把他搂住了问道。容印之也挣不开,整个人就泄了劲儿似的靠进他怀里。
“没有什么……”容印之嘟囔着。
大约是第一次看他染指甲,有点新鲜,陆擎森抓起一只手去细看。容印之却觉得他是不是要笑话自己,握成拳头把指甲都藏起来,又被男人一个个掰开。
小指上的红色已经斑驳得只剩一半了。
干吗问,我们的关系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可是连你的名字都不信,最好你也别信我的,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和另一个代号见面,上床,仅此而已。
陆擎森可能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于是扳过脸来侧头吻住了他的嘴唇,有点蛮横地在下唇上咬了一口。
“怎么了?”语气里带着一种“一定要回答”的命令。
容印之心中突然袭来一阵委屈。
不知道是被男人命令觉得委屈,还是被问到心事觉得委屈,或者两种都有?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不合时宜的一身酒红。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啊,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呢?
曾经有过的那些小小的喜悦,于他生命中就像一粒粒珍珠掉进泥沼,瞬间就被巨大无边的黑暗给吞没了。
“没事。”陆擎森把他转了半圈,一边说一边重新吻住他。
没事?就这两个字?什么没事?谁没事?你又不知道我有什么事!
比熬不过七年之痒出了轨的老公对妻子的回答还更敷衍!
既然不想安慰,干吗还一定要问?
讨厌!可恨!你就是一块木头!
容印之气得身体绷得紧紧的,可这块木头却连亲带摸地又把他摸软了。男人把他禁锢在怀里,宽厚温暖的手掌仅仅是抚了几下脊背,他的怨气似乎就消减了一半。
他实在太渴望被人拥抱的感觉了。
学长也会给他拥抱。温柔的,宽容的,抚慰一般轻拍他的肩膀,甚至会让他在难过的时候靠在怀里哭泣。
可是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不够!学长!这样不够啊!
他想让学长抱得更紧一点,像情侣、像爱人那样,充满独占欲的、强横的拥抱,会让他骨骼发疼那样野蛮的拥抱!
饱含着爱欲的拥抱——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容印之经验足够丰富的话,他应该察觉到:陆擎森并不太会接吻。
嘴唇贴合,吸吮,然后探进舌尖触碰——除了强硬,没有特别之处,更谈不上技巧。
可惜的是容印之不知道,陆擎森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只是靠着热情和欲望让亲吻在前戏里慢慢变得有感觉。
容印之“自暴自弃”地接受了陆擎森的吻以后,每一次被亲都会心脏一跳。
跟渴望拥抱一样,他也渴望亲吻。
亲吻是最直接的情爱的表现,互相交换着气息和体液,无比亲密无比热烈,就连轻轻一啄都是甜蜜的。其实他哪里是渴望拥抱渴望亲吻呢?他渴望的明明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