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音(ABO)(8)
“恩,我是。”被对方睡意朦胧还坚持骂人的小模样逗笑,解弦俯下身,刚被放下去的袖子难逃水灾,湿漉漉地黏向小臂。
他用另一只干燥温热的掌心抚摸对方半湿头发,殷折枝虚着眼睛乖巧不吭声,解弦顺着他后脑勺捋下去,温柔有节奏地揉捏他腺体附近的脊椎骨。
等对方舒服得睡着,解弦才小心撩起他的刘海,轻轻吻了下去:“……小混蛋。”
初来乍到的第一夜就黏黏糊糊又不可描述地过去了,殷折枝原本还指望自己真的是解弦免费蹭住的室友,现在看来还得定期交房租。
好在又过了些时日,解弦禁足也解除了。
团长也不好意思太放纵自己,除了每天执拗地必须抱着Omega入睡,他没再找一堆蹩脚理由享用殷折枝的香甜。
由于前段时间太懒散,本该定期更换的琴弦开始生锈,解弦坐在排练室心疼地抚摸它,赶紧着手替宝贝吉他换弦。
他用卷弦器扭松弦钮,剪断琴弦,拔除弦钉,将旧琴弦圈好扔进垃圾桶后,他拉开置物格准备掏出刚囤的达达里奥琴弦。
置物格里东西有些乱,拉开抽屉一堆杂物就窜了出来,解弦叹了口气,将它们粗暴地往回塞。
等他塞到一套包装上带字的琴弦时,动作突然轻柔许多。
这是殷折枝今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解弦收到礼物时,甚至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啼笑皆非,毕竟连他高中参加吉他社时,社员们互送礼物都知道送变调夹、调音器之类的小物,再不济也得送两套定制款拨片。
琴弦作为至少一月一换的易耗品,很少有人会当成礼物郑重送给谁。
那天,殷折枝将龙飞凤舞写上“HBD”的琴弦随手扔进解弦抽屉,解弦抱着吉他震惊地注视这一幕,有种被硬塞了一大提卫生纸的错觉。
实用是挺实用,但他舍不得用。
两人若即若离的关系,时常也令他感到迷茫。
现在的一切都像是偷来的,平时大家都挤在练团室聊天打诨倒还好,可每当殷折枝不在身边,他就很不踏实。
他甚至不确定明年生日时,他们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相处,或者说还会再次分道扬镳?
解弦按向酸胀心口,深吐出一口浊气。
若真换上这套琴弦,估计等弦锈了,他都舍不得剪断。
一个专业吉他手总不能拿把绣了弦的吉他上台演出吧?
解弦无奈摇头,将这套珍贵的琴弦小心翼翼塞回最下方压住。
殷折枝怎么可能不懂这些,他就是纯粹拿自己逗趣。
解弦随便拿了套琴弦,换弦中途,他用擦琴布仔细擦拭面板,再用柠檬油清洁剂清洁指板,最后拧紧弦扭,替新弦抹上护弦油。
“噌噌——铿铿——”他试了几个音,琴弦颤动时终于不再声音沉闷,音色重新明亮起来,他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门被“吱溜”推开,殷折枝跟随成悲走进门,解弦抬头望向被深咖色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Omega,Omega冲他弯弯眼角。
他的神情不由得舒缓下来。
自从同居后,两人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起来,解弦不再需要通过千奇百怪的挑衅来引起殷折枝注意了。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像故意揪前桌辫子的小学生。
成悲瞟见解弦深红色电吉他,眼睛瞬间噌亮起来:“团长,你终于舍得把宝贝拿出来见光了?”
“恩,刚换了套弦。”解弦收回视线,懒洋洋回答道。
突然他浑身一激灵,抱着限量版电吉他警惕瞥向成悲,斩钉截铁道:“不借。免谈。别想碰我老婆。”
“哦。”成悲本就没抱希望,不过被拒绝还是不免蔫哒哒的。
小气鬼。
殷折枝暗自肺腑道,突然心生一念。
他将买给解弦的盖浇饭搁小桌上,他挪到解弦面前,冲解弦慢悠悠伸出右手。
解弦疑惑地望向五指纤长的手,只见殷折枝四根指头同时往里屈了屈,他眼神闪烁,视线缓缓飘至对方含笑眸子。
他抱紧琴箱,瞪了殷折枝一眼。
殷折枝维持这个动作,勾人的眼眸继续含笑盈盈,另一只手极有深意地轻点高领下的斑斑红痕。
心虚的解弦叹了口气,抱紧电吉他的力度松了些。
殷折枝趁胜追击,躬下身子握住琴颈。
解弦溃不成军,传说中“谁动它我跟谁急”的宝贝电吉他,就这样被没骨气的主人双手捧上。
成悲:“……”
真是一场无声的交战。
小殷待遇真高啊,成悲羡慕想道,上回丼继偷摸这把琴,激动得把一弦弹断了,团长拐弯抹角连续内涵了一个月才消气。
更别提解弦第二天就从网上买了个黄底警示牌,搁在琴箱旁边,上书五个大字:别动我的琴!
殷折枝满意地握住琴颈,“喏”了一声递给成悲,接收到灼热视线的成悲赶紧摆手道:“谢谢主唱,不用不用,我跟团长开玩笑呢。”
殷折枝见对方的推辞不似作伪,也就不再坚持。
他歪头沉吟两秒,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上去,他右脚踩着下方横杠,为了活动冻僵手指,他左手按住C和弦,弹了几次53231323。
解弦隔着吉他音箱,凝视不远处Omega微垂的眉眼,对方低头拨弄琴弦的模样当真好看又静谧。
恍惚间,他只觉时间交错,仿佛回到了风和日丽的曾经。
第10章
七年前。
解弦初遇殷折枝时,对方还是个不爱说话的漂亮少年。
那年暑假,他百无聊赖地窝在唱片公司前台玩手机,天气闷热,蝉鸣喧嚣,四处流窜的冷气依然拯救不了太子爷的烦躁。
好不容易放长假,他原本准备泡在刚贴好吸音棉的排练室里,谁知父母打声招呼就把他拎过来体验生活。
他搜索到几个顶尖吉他手的弹奏视频,迫不及待想试一试,然而距离下班时间还剩两小时零四十五分钟。
热,烦,无聊,虚度光阴。
嗡嗡,他的好兄弟给他发来一张至少修过五次的照片。
解弦慢条斯理点开放大,屏幕里的Omega细皮嫩肉,模样怯生生,是极易激发Alpha保护欲的类型。
但这些Alpha并不包括解弦本人。
他眉头紧蹙,掏出耳机插上,好兄弟在语音里贱兮兮说道:“又有小Omega对你投怀送抱了,这次还是没感觉?”
解弦不懂对方对说媒的执念。
他从小就喜欢强者,无论是天生柔弱的Omega,还是毫无存在感的Beta,全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在第二性征成熟前,他还渴望来一场火花四溅的AA恋,可惜这愿望在他第一回闻见其他Alpha味道时就夭折了。
按兄弟话来说,解弦就是在暴殄天物。
他抿紧唇瓣,啪嗒啪嗒按下一句:不了,我对Omega过敏。
他退出聊天软件,点开唱歌APP。
最近解弦在APP里发现了个宝贝。
某个不露脸的新人连发两首歌,没有营销,凭借个人实力瞬间冲到排行榜第一,听声音还挺年轻。
神秘人物声线带着少年独有的空灵,低音婉转,高音浑实,而且这些动人音符还是他原创的。
可能硬件设备不足,新人录制的歌难免有杂音,电子合成的音效也张力不够。
饶是如此,歌曲依旧动人。
解弦单曲循环一整周,不由得心痒痒起来,他特别想把这人拎进公司,霸道告诉他录音室随意使用,你只需要把歌录好。
太子爷平日里像只昂起头行走的鸵鸟,因此少不了被人背地里碎碎念,这还是他第一次生出伯乐之心。
伯乐播放着怎么都听不腻的歌,开始第一百零一次打开私信。
弦:你歌唱得挺好,就是录音设备太差劲。解语唱片是我家开的,我可以将精装录音室免费借给你。
弦:收到消息给我个联系方式。
这回,“未读”变成了“已读”,可对话框依旧只有解弦两条孤零零的问询。
瞪着灰色小字,解弦尝到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滋味。
太子爷向来惜才,可大多数人在他眼中都当不得“才”字,这回好不容易碰上,结果对方根本就嗤之以鼻。
他深吸一口气,摁断循环了整周的原创歌曲,还没来得及摘下耳机,只听一道清冷声音自头顶传来:“您好,请问投demo该找谁?”
嗓音太有辨识度,和解弦方才关闭的歌声一模一样。
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飘入鼻腔,他骨子都酥了,抬头时心跳响如锤鼓。
少年顶着一头乌黑,头发蓬松发尾微卷,映衬得模样白皙又秀气,似乎不适应Alpha的炙热目光,少年躲避视线微偏过头,不自在地摸摸左鬓。
极具浪漫主义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解弦飞速点开唱歌APP,从特别关注里翻出一个账号。
他伸长手臂,将屏幕凑至少年眼前戏谑问道:“薄荷?”
少年略显清冷的眸子瞬间转为局促,他“啊”了一声,警惕地注视对方眼底的促狭。
鞋尖不由自主地板上蹭了蹭,少年攥着demo骨节泛白,像只极欲逃亡的兔子。
解弦宛如慢悠悠收紧捕兽绳的猎人,他打开已读不回的对话框,在少年面前晃了几晃:“你不给联系方式,原来是想主动找上门来?”
少年瞳孔微张满是诧异,后退半步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有些没底气地解释道:“抱歉……我……我以为是骗子……”
泛出薄红的耳根很好地抚慰了Alpha的愤懑。
解弦后靠椅背摇了几摇,蔫坏笑道:“晚了,Omega。你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紧绷唇角欲言又止,解弦嗅到他不太稳定的薄荷味信息素。
在少年转身离开前,解弦埋头戳击屏幕,低笑道:“不过我这人挺大度的。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他一边等待Omega回应,一边手指飞舞给好兄弟发消息: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
解弦从回忆抽离。
眼前的殷折枝和十七岁没太大变化,岁月没能刀刻进Omega完美面容,反倒将那纤薄身子骨磨砺得更有韧劲。
他黑眸逐渐柔和。
除了作曲殷折枝鲜少碰吉他,能背下的谱子也就几首入门歌,他将简单指法翻来覆去弹过几回,就腻味了。
他兴趣缺缺地要把电吉他搁上琴架,解弦不知何时绕至身后环住他,把他吓了一跳。
解弦生着薄茧的左手附上对方手背,抓着对方左手按出大横按。
他下巴磕在殷折枝肩头,炽热呼吸喷洒向对方耳垂,他循循善诱道:“F大七和弦,对,C和弦,F大七和弦,G和弦……”
殷折枝手指僵硬,被解弦温柔地扳至适当品位,Alpha凑得太近,即使刻意收敛信息素,不经意流出的草莓味也足够Omega找不着北。
殷折枝浑浑噩噩,对方掌心太过温暖,暖得他按向琴弦的指腹都有些磨人的痒。
解弦右手替他拨弄琴弦,熟悉旋律自琴箱倾泻而出。
这是殷折枝十七岁的成名作。
日子太久远,他都记不住当年解弦替他扒的吉他谱了,却没料想对方还能如此娴熟地将它弹奏出来。
殷折枝被搂在旧时恋人怀中,合奏这首被岁月洪流洗礼过的歌,眼眶不由得渐渐湿润。
音乐是流传度最广的记忆载体。